满朝文武激烈地讨论了半个时辰，才发现皇上和宝亲王都不见了，朝首只有顾相爷不动声色地站着，众人皆是一脸懵懂。
有人上前问：“顾相，这宝亲王和皇上之间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？”
这个问题，很好地将众人的注意力给拉了过来，纷纷看向顾相爷。
顾昀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，但也就是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事，临了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而已，其中的内情还真不了解。
至于皇上和宝亲王之间发生的，他也还没理出个头绪来。但看一向同一立场的二人，此刻却站在了对立面，他心里也是直打鼓。
面对满朝文武殷殷询问的目光，老相爷将头一低，叹了一声，没答话。
就在此时，轮椅划过青石地板的声音从外头响了起来，宝亲王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明堂之上。众人的目光，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一向平淡如水的宝亲王，入殿之后，便一直凝着眉宇，若有所思，无一言出口。
“皇上驾到。”
随着洪松一声高喊，墨子良从偏殿出来，群臣立即回归原位，列班行礼。
墨子良入龙椅就坐，看向若有所思的墨言卿，问：“众位爱卿商议良久，可有统一意见？”
满朝文武的视线，齐刷刷地落在了宝亲王的身上。顾相爷既然和皇上是同样的立场，也就是说皇上没有改变主意，他是不会变的。
但御驾亲征这样的大事，没有宝亲王点头，他们纵然是费尽了口舌，也没什么用。
良久的沉默后，墨言卿终于抬眼，看向龙椅上的君王。目光却很快就掠过了那张熟悉的脸，看向他身下的那把龙椅。
几条金灿灿的黄龙吞云吐雾，意欲直达九霄。那是昙国权力的象征，是多少人一辈子做梦都想要坐上去的位置。
“皇上既然圣意已定，臣亦只能领旨。只是，龙体贵重，除了太医院随行的太医外，臣希望皇上允许将臣府上的杨有善带在身边。”
宝亲王松了口，满朝文武那颗心却还是紧紧地悬着。
毕竟，御驾亲征，是天大的事。
墨子良明白，宝亲王让他将杨有善带在身边，是想要随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。正好，他现在这样的处境，也没有必要再瞒着，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，也好早作打算。
“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医术精湛，但毕竟没有随军上过战场。杨有善曾经跟随王叔多年，遇上事也有个照应。”嘉囿皇帝大大方方应下，笑说：“如此，此事便定下。至于如何行军，何时行军，你们商讨出个具体的法子。”
满朝文武云里雾里，但还是只能高呼圣明。
行军出征，本是一件天大的事；而此番皇上御驾亲征，更是比天大还大的事，其中牵涉对将士们的调遣任命，军需的收集调拨，以及行军途中，皇上的安全与仪仗的安排。
一散了朝，兵部、户部、礼部三位尚书留了下来，等着满朝文武散去，只剩下顾相爷和宝亲王时，才凑了上去，请教如何行事。
兵部一向是由宝亲王负责的，而户部和礼部则是该顾相爷负责。
但这两位，一个若有所思慢吞吞地踱步而去；一个靠坐在轮椅上沉吟半晌，皆没有理会三人的打算。
三位尚书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皆很无奈。
而墨子良下了朝后，便直奔贞宁宫去。
顾姝已经丢开了古籍，令芸儿拿了张昙国山川地貌图挂在屏风上，自己拿着朱笔在上面圈圈点点。听到帝驾到了，她头也不回地说：“大军出发是走官道，途径淮水、宁右、薛城、三岳四城，尔后横渡三狼河，过千山暮雪平原，抵达回鹘关。即便是昼夜行军，也须得一个月的功夫。”
墨子良走近看了看地图，看过顾姝地图上标好的红点，若有所思地道：“御驾亲征本是虚晃一招，行军时日的长短影响不大。但里赤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回鹘关，与护国公取得联系，打里赤松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他从顾姝手中接过了红笔，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直线，“从水路淮河三日可到沧浪城，自沧浪城翻越三女峰，只需两日便可抵达麒麟堡，随后经过千山暮雪草原，可以将时间控制在八日到九日之间。咱们也可以走这条路，尽早与护国公汇合，以商量应对之策。”
顾姝眉头紧紧地凝了起来，随后问：“可否直接走三狼河水路，抵达三岳再转回鹘关？”
墨子良摇头，“三狼河湍流急勇，河床底下全是暗礁，即便是最好的船手，也没有渡过去的。”
顾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沧浪城与麒麟堡之间的三女峰，目光稍稍往后移动，落在旁边的凤城上。她忽的柔开了眉眼，转身揽住了墨子良的腰身，笑道：“与乌拉国开战也好，借兵于里赤梅平乱也罢，都是外公和舅舅的事，咱们去了不说帮不上忙，万一漏了个行踪，还要坏事。”
墨子良实在是太了解他的皇后了，她眼皮子一抬，便猜得出她想要做什么。他只是伸手松松地揽着她，问：“你想怎么走？”
顾姝回手点了点凤城，“昔日听闻这凤城是因曾见有凤来仪，才得此名，现如今凤城上空的云彩，还是被凤舞掠过之地，异常壮观。臣妾想去看看。”
墨子良看了看地图，当即明白过来，她特意绕开三女峰，转道凤城，定是为他身体不好，不能长途攀登的缘故。
他也不拆穿，只玩笑道：“你自己便是一只金凤凰，还有什么可看的？”
顾姝在他腰上轻轻地掐了一下，“皇上应还是不应？”
“应！”墨子良笑着躲开，“你说什么都依你。”他说着话，又拉着顾姝去软榻上坐，说：“朕御驾亲征，实在不适合带着你，你还得想个法子，不至于瞒过宫里的人，但总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。”
这个，顾姝早就想好了。她在软榻上装模作样地朝墨子良一跪，笑说：“皇上御驾在外，臣妾请求去宗庙为皇上和边关将士们祈福，这时间长短嘛，皇上何时回来，臣妾何时出来。”
“你呀，可真是个鬼灵精。”墨子良笑着在她鼻头轻轻一刮，顾姝顺势便倒在他怀里。佳人在怀，他的脸色却陡然正经起来，“你是如何说服王叔答应出征的？”
“当然是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！”顾姝把玩着墨子良腰间的玉佩，信口胡诌。
她不想说，墨子良也不逼问。想了想，又问：“你随朕出征了，两个孩子怎么办？”
提起两个娃，顾姝的嘴角抽了抽。还未开口，外头传来芸儿的声音：“皇上，娘娘，温嫔娘娘与后妃们带着公主皇子，来像娘娘请安。”
帝后对视了一眼，很显然他们都明白，这些人此刻来做什么的。
顾姝盘坐起身，随手抓了下头发，也不管自己还穿着中衣，便让芸儿将他们带进来。
打头的是温嫔与玉嫔，紧随其后的是陈贵人，唐、林二位常在；后头跟着顾太后抱着承祚皇子；小肆抱着承曦公主，鱼贯入内，各自见了礼。
几个人坐下闲说了一番话，逗弄了一会儿小孩子，随后温诚心便让将公主皇子抱出去，正色问道：“适才听琪儿说，皇后娘娘运了不少珠宝出宫，您是要跟着皇上御驾亲征吗？”
顾姝要离开皇城，还得靠着她们对外隐瞒，自然就不能瞒着她们了，也便实话实说：“不错，所以这宫里，还要几位姐姐多多费心操持。承曦和承祚也要几位姐姐多多照应。”
帝后恩爱和谐，形影不离，对于她们而言，是一件幸事。但几个人高兴的同时，也有些担忧。毕竟，千里跋涉，战场风沙无情刀剑无眼，御驾在外自然是有风险的。
温诚心道：“宫中姐妹们都是省事的，公主和皇子也很讨人喜欢，这一点皇上和皇后娘娘完全可以放心。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事，是臣妾们可以做的？”
顾姝道：“本宫离宫期间，便假称去宗庙为将士们祈福，这一点，还需要温姐姐对外隐瞒。”
温诚心点头，想了想，到底是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倒是林樱起身上前，双膝落地一跪，面色平静地说：“皇上与皇后娘娘御驾在外，必然有诸多不适，臣妾与唐悦自幼便是伺候皇上，斗胆请求随军出征，在外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唐悦也立时上前跪下，意思和林樱一样。
对于她们两个，墨子良心中多存感激的同时，也有一点愧疚，便道：“你二人好意朕心领了，只是此去行军非是游山玩水，不便携带过多女眷。”
顾姝明白，这两个都是省事的人，她们这个时候请奏，应当是奉了顾太后之令。若是不让她们跟随而去，顾太后未必肯放心放行。
她笑了笑，道：“既然两位姐姐有此心，带上她们又何妨？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伴儿，也不至于无聊。”
她这么一说，墨子良便不好再说什么，“既如此，你们也便收拾着吧。”
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