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大概是他们人生中最悲壮的经历了。
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，北见鹿和关杨才各自收拾干净，一人裹着一个浴袍，坐在酒店沙发上吃着烤串喝着粥。
酒全醒了，气氛却很诡异，北见鹿吃干抹净，被子一抖：“你睡沙发。”
“我开的房，凭什么！”关杨动动脖子，“我头还疼呢，你下手没个轻重。”
“得，我再要一间。”北见鹿起身就走，一点服软认错的意思都没有，关杨气结一扯，本来想拉住北见鹿让她乖一点，不料力气大了又没抓住她的手腕，倒把浴袍扯下来半拉，春光乍泄！
关杨怔在原地，恍如隔世。
他和她几乎一起长大，相识十年有余，北见鹿依旧是那个疯来疯去的炮仗性格，在他眼里，她好像永远都是小时候的那副模样，没有男女之别，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，有很多东西从很早之前开始就不一样了。
他总是怕她吃亏，不喜欢旁人跟她有多的肢体接触，更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是，今天他所以对那几个黑人发难，根本不管后果。
“看够了没。”
北见鹿一声不阴不阳的话把关杨拉回了现实，他立即转过身，不光脸上没有波澜，语气更是淡得惊人：“穿好，睡觉，我睡沙发。”
“关杨！”北见鹿心里真是委屈，原来他不光不喜欢她，连对她基本的反应都没有，“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个男人吗！”
关杨愣住了，话里的酸楚难过他听得一清二楚，他不是傻子，自然明白北见鹿的意思，可他到底忍了又忍，轻笑一声：“从小到大，你什么我没见过，睡吧，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。”
“关杨！”
北见鹿突然抱住了他。
他们认识这么多年，搂搂抱抱打打闹闹太正常了，可北见鹿说在关杨耳边的一句话，当即把他拽入无限的深渊。
她说，跟我在一起。
毫不掩饰，连告白都带着北见鹿一贯的风格，她喜欢他，她便要他，她把一颗心赤裸裸地发在他的手心，等待着他的裁决。
或许，他听错了，今天大家都喝了酒，就算吐了，脑子应当也不够清醒，她说的在一起，或许是另一种意思，他们这么多年了，连上课的地方都不过几步之遥，自然也是在一起的，对吗？
未必就是情爱，青梅竹马的喜欢罢了，很正常，偶尔撒撒娇，也很正常，毕竟她是女孩子，再怎么疯啊野的，都是女孩子而已，他纵容就是了。
……
这个夜晚，就这么不了了之，第二天他们又闹在一起，闭口不提那一刻的神使鬼差，直到年底，除夕夜，关杨到北见鹿家吃年夜饭，北见鹿带着一帮小孩出去放炮了，他窝在北见鹿房间里吹空调，随意翻翻看看，日记本上赫然一行大字：关杨是个蠢蛋。
“你才蠢！还敢写在日记本上！”
许是以为全本多不过是骂他的话，他们两个，当面对骂一般无所不用其极，经常是关杨占了上风，这头疯鹿写在本子上，难不成是总结经验准备反击的？
迄今为止，关杨想起这个除夕夜，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进过北见鹿的房间，他多希望自己能安分一点，多希望自己不要抱着那样的侥幸猜测去判断一个女孩的日记。
他甚至拿了水性笔，准备在北见鹿的日记本上做个批注。
如果说最开始翻开日记本是好奇和恶作剧，那关杨后面难以停下的手，则是不忍不舍也，不敢相信。
原来那晚的告白，是真的。
她表露出来的疯疯闹闹，不过是对喜欢的掩饰。
她揪着他的一通乱骂，不过是心虚难填。
原来从两人相见的第一面，他就在她心里落下了种子。
“我叫关杨，你叫北见鹿，嘿嘿，我要让我爸爸种一大片杨树林，以后我们每年都要在那儿相聚，谁都不许爽约！”
这是关杨对北见鹿说的第一句话，北见鹿写在了日记里，她在日记里“笑”：当时自己还是个学渣，听不懂这个蠢蛋说的话，直到杨树林基地剪彩的那一天，她才猛地明白那句话的意思。
关杨，北见鹿，杨树林——林深时见鹿。
日记下面还抄着那一段文字：林深时见鹿，海蓝时见鲸，梦醒时见你。
关杨情不自禁地笑了，等到翻开后一页，北见鹿正好进来，看见了他，也看见了关杨手上的，她的日记本。
“搞毛啊，吃饭了。”北见鹿抢过日记，啪地扔到床上，“偷看女生日记，你也好意思，不怕长针眼啊！”
这是北见鹿在他面前一贯的样子，或许是伪装，或许是习惯，还是不在意？难道每个女生被撞破心事儿都会是这个模样吗？
“杨杨，鹿鹿，吃饭了！”门外妈妈在喊，北见鹿潇洒扭头直奔餐桌，关杨久未平静，余光瞥见后一页的内容，心中蓦地大痛。
可我，林深时雾起，海蓝时浪涌，梦醒时夜继，不见鹿，不见鲸，亦，不见你。
日期，正好是那次表白的第二天。
心意深沉，莫过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