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正帝后来了，她最终也还是要离开的，不如明天主动辞行吧。
在一天内感受到了此生最大的欣喜，也是在同一天内一切都破灭了，她坐在梳妆台前，用手抵住额头，才八百多岁她就已经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像个老人。
“使女，使女……”灵女在梦外敲门。
向黎已经没有力气起来，“进来吧。”她一挥手，门被打开，外面是两个灵女欣喜的脸。“使女，他来了，他来看你了，是灵帝在阁外。”
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，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，向黎眼里涌上一层泪。为什么，总是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，你来破坏我的决心，给我希望后又狠狠地将它们踩灭，可这次，我已经不会再改变主意了。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。
“是他说要见我的？”
两个灵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，大晚上来烟雨阁，不是为了见你又是为了什么？
左边的灵女用手肘推了一下右边那个，她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道：“是……是灵帝陛下说的，说见不到你就不走了。”一口气说完了这谎话，她的脸也红了。灵帝怎么会和她们说话呢，他往那里一站，谁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呢。
“撒谎。”向黎轻叹，她面色有些憔悴，头发也有些乱，好在衣服还是干净的。
见使女起身出门，两个灵女抱在一起开心地又跳又笑，就知道使女在灵帝心中肯定是有地位的，肯定是她误会了什么，才会一直躲在屋里。
可惜她们不知道，向黎此去，是下了多大决心。她不先去找他，他倒是要先过来赶她走了吗？
烟雨阁外树丛里，栖泫拿起眼前离他最近的一张祈福签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字——“泫”。这字，他很熟悉，和内殿寒冰台抽屉里的请假条上的，出自同一个人。
她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。
栖泫望向近边的几张祈福签：
“愿五海大战早日结束。”
“愿所有士兵平安归来。”
“灵界太平。”
“愿没有伤亡。”
“一切都会好起来。”
“圣灵兵团加油。”
“五海的邪恶势力都去死吧。”
……
唯独这张签，只写了一个字，你是什么意思。
突然，耳畔一阵脚步声，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子冲上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灵签，揉捏在手心里，撒下一地纸屑。
反正你也平安回来了，这签也没用了。
“你写的。”他的语气从来那么肯定，没有疑问。
她又能说什么呢，果然看见他，还是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以至于像刚才一样不动脑子激动地冲上去吗。
“为什么只写我的名字。”他为什么还要继续追问。
“你看错了。”东西都撕毁了，我想怎么说都行。
“你知道欺骗灵帝的后果吗。”
我知道欺骗他的后果，但是不知道欺骗你会是怎样。
“灵帝来到这里，是为何事。”她庆幸还好自己已经疲惫到流不出眼泪来了。
“就是这个事。”
这个事？他为什么还要纠缠之前的话题。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。”他用帝王的语气威慑眼前的人。
“该知道的，您都知道，我没什么好隐瞒的。”向黎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，她怕真的会把他当作栖泫。
烟雨阁外，晚间的风拂过，吹动着树上红绸一般的祈福签，树下两人长久未言语，不远处湖塘泛起涟漪的声音都清晰可闻。
“你当然可以不说，但我迟早会知道。”
“好。”向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明明说好绝对不能在他眼前哭，可是眼泪是一种用灵力也控制不了的东西。
可是偏偏那么不凑巧，从来不会出现在烟雨阁附近的灵萤，照亮了那一晚的树丛，她的脸也也无法避免地泛起泪光。
本来还想向他辞别，可是眼下却怕被她看到自己的眼泪，她只好匆忙转身就走。
灵帝曾经是一个多温和的人呢，现在自己不过是几句不经意的话就把她吓哭了吗？他第一次不知道要说什么，但是他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。
“你今后作何打算。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，听起来他好像已经决定让她离开了一样，可是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。
你早就可以问了，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，向黎止住了脚步，她没法回过头，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，强忍哭音的她平静说道：“回家。”
“什么时候。”
“明天。”
如果她要走，最早也只能等到明天提交了离职申请之后才能离开。
“好。”
向黎听到这里，继续疾步往回走，却听后面的人说，“但至少现在，你还是灵帝的使女。”
他这是什么意思。
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栖泫走到她面前，“你现在仍然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，这是我灵界的规定。”总感觉是第一次见到她，可明天就再也不见了，这似乎有点可笑。
向黎粗鲁地擦掉眼泪，“你说，我要干什么。”
他走在了前面，“跟着就行了。”
明天过后就再也不见了，你还会有什么需要我做？
一路上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向黎看着地面上他投落下来的影子，她不禁想起这影子以前的主人是什么样的，因而没有注意到最终他们停下的地方居然是雾虚花园。
“注意脚下，不要碰到石壁。”说完他就进去了。
为什么会是这里，向黎一路跟着他，却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。
见她走得那么慢，栖泫回过了头。他为什么要等在那里，不，他不是檑溟，他不会为我停留，不会伸出手。
向黎走近的下一秒，泫拽过她的手，拉着她往前走，“你如果丢在这里，明天就别想回去了。”向黎的手被拽得生疼，却一声不吭，他不是栖泫，栖泫从来没有拉过她，栖泫永远只是在远远的地方，在圣光照耀下，宁静温和。
死气沉沉的石壁消失后，栖泫松开了她的手。向黎眼前又是那片圣光照耀下的圣女花花海，
这片天堂像是没有时光的诅咒，美丽依旧。
“你倒是一点也不吃惊。”
“我是第二次来。”
“檑溟带你来的。”
“是。”
怪不得檑溟那天要这么维护她。
“你知道他带你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能意味着什么？你不也带我来了这里？向黎一脸淡然，无心去知道。
“算了，你也不必知道，我会打消他的念头。”一个使女？檑溟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“那你也该知道前面的紫晶殿了，婚后，露雅将会住在那里，”他看着向黎，“但这还是个秘密，我需要你告诉我，该怎样布置，她才会喜欢。”
是啊，只有露雅才配成为这紫晶殿的女主人。她每天都能沐浴在圣光中，推开窗去，就能看到天堂，走出殿外，就能沉入花海。
“我不知道女王会喜欢什么样的装饰，灵帝陛下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来，不管您怎么布置，她都会喜欢。”向黎一脸疲色，她只想快点回去，潦海大战之后，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。
“泫哥！”花海中心突然传来一阵呼喊，黑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，随后，向黎看到了溟，他从神女花丛中起身周身落花缤纷，灿灿的光芒在他周身缱绻。
泱向前跑了两步，却又立马停住了脚步，“不，你不是泫哥。”她又退回檑溟身旁，抱住他的手臂，“你把那精灵带来了啊，这里不欢迎她，我和溟哥都不会同意的。”泱倔强地喊道。
“不，是向黎。”檑溟拍去身上最后一片圣女花花瓣，他早就感觉到了向黎的靠近，也听到了他们在讲什么。
“你带向黎来，就是为了那个精灵？”檑溟问道。
“那你带她来，是为了什么。”是你先破坏了这里的规则，檑溟。
“我就是喜欢向黎姐姐，我就是不喜欢那个精灵，泫哥，你醒醒，那个精灵就是在骗你。”
“住口！”檑溟和栖泫齐声喊道。
泱被两个人的异口同声吓到了，“你们……你们都不喜欢我……”泱的眉头聚起，眼里噙泪，“好，我走，我再也不要回来了。”
檑溟伸手想拉住她，却发现她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缕暗红色的光束。栉泱的瞬移术什么时候这么已经练到这个地步了，本以为她还不过是个孩子。
“既然你已经忘记了这么多，我和泱的想法也不重要了，这里留给你。”檑溟最后看了一眼向黎，随后，他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蓝色的微光。
“你说得对，这地方，还是保留成它原来的样子就好，我喜欢它原来的样子，露雅也会喜欢。”说完，他看着向黎，他的眼神似乎想把她看透。
向黎一脸倦容眼里空洞无物，许久之后，他留下一句“你回去吧。”就消失在了幽蓝色的灵光中。
她再也站不住一下子蹲在了地上。隐藏眼泪很难，隐藏感情很累，多看到你一秒，就像多忍受这种煎熬一年，刚才看着你，就好像那等待的一百年，又重新过了一遍。
亚麻色少女的身旁，圣女花在微风中轻摇，年年如一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