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自己说三百下也行，怎么现在又不行了？你到底和我犟什么？”他停下来，用袖子轻擦她脸上的血，心疼地说：“这也哭，血要流光了。”
“你碰过青珂的……我受不了……”
“阿九，你总要接受这个事实。你们两个换来换去，我怎么知道不是你？明明告诉我你是曼海公主林青珂，小名阿九，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？当年让我一定要回去接她，她看到的是这张脸，难道我要以宸王的身份带她走？谁知道还有一个你，跳出来代她出嫁？讲讲道理，不许再犟了。”
“我不讲道理，我喜欢乱跳，我诅咒你，以后碰我就会废掉。”
卿嫣别开了头，他们原来订过情，青珂等他接她走，他也实现承诺去了……现在这算是要抛弃青珂吗？难怪送青珂去幽州，那是他的地盘，他早就做了打算，只把她一个人蒙在鼓里。
她越想越难受，他的话，简直再往她的心里撒上一把尖锐的碎石子。
“只怕会让你失望了……”
“臭不要脸……”卿嫣忍不住又骂。
“你这丫头，再敢骂一句试试。”他脸绿了绿，就许她自己说，他说就成了臭不要脸？
“我骂我自己行不行？”她捂着眼睛，强迫自己不许再流血泪，眼睛太痛了，看他都觉得四分五裂的。
“那再加一条，除了我，连你自己也不许骂自己。”他慢吞吞地说。
“你怎么这么霸道？”
卿嫣火了，挥手就把掌心沾上的血往他的脸上抹，小巴掌从眉毛印到唇上，留下清晰的掌印。
“小丫头。”他也不擦，额头低下来，轻柔地在她额上碰了一下，“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凶悍成这样。”
“我不会温柔，也别指望我温柔。”她冷着小脸，硬梆梆地顶他的话。
“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。”他也不生气，拉起棉被盖好。
“小东西，你可真娇。”他满足地搂紧她。
“比青珂娇？”她恨恨地问，问完就咬到了舌尖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淡淡地说了句，“还差点。”
卿嫣的心脏差一点就爆炸了，好半天没能缓过气来。
他是故意的，好话歹话她都听不进去，硬杠着和他来。若驯不服她，带回大元只会出岔子。
但男人和女人的事，怎么能用驯字来解决呢？卿嫣若是驯得服的那个，不又和白雪妹妹一样了？
他此时想不明白这道理，只觉得卿嫣新鲜可爱，她不属于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女人的类型，她是小刺猬，会懒洋洋翻过来，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他抚摸，也会立着尖刺，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扎。他喜欢这小丫头，只要在一起，便感觉整个人都被她唤醒了，如此鲜活。
卿嫣有一会儿没出声了，身子一直僵着，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，拉开被子看她，只见一双眼睛紧瞌，呼吸清浅，似是已经昏过去了。
“阿九。”他轻摇她的肩，小心地把她放平。
呼吸清清浅浅，密密长睫轻合，眉头微拧着，有他以前没见过的愁容。
“阿九。”他用长指在她鼻下轻探，微凉的呼吸让他越发慌了，一翻身坐起来，伸臂就把她揽进怀里。
卿嫣深深吸气，睁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我又没死，你再推我，不让我睡觉，我就死给你看。”
都折腾到这时候了，还不让她睡，这才是世上最大的残忍。
君无殇脸上的表情僵住，眼睁睁看着她从他怀里滚下去，拉起锦被蒙头盖好，两条纤细的腿再一绞过来，整个把棉被都裹在了身上，留他独自坐于冷风中。
长眉微拧，手掌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几下，只听他低低地说：“阿九，我想和你说说话……”
悉索几声，卿嫣露在外面的最后一缕黑发都缩回了锦被里。
他的手搁在枕上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把豹奶放到枕边，穿衣离开。
卿嫣手臂上有守宫砂，但是在大元城那晚，她并没有落红。
守宫易点，落红难装，所以接她到大元城时，他认定她是那晚庙里的阿九。但现实是，她不是。
她的贞洁给了谁，那个男人是谁，她说的荀泽，还是卫长风，在他决定将错就错的时候，就没想去计较。但他没想到，她却一门心思与他计较起了青珂的事。他很明白，他这心思是不能说出来的，她性子烈至如此，若又认定他嫌她，只怕两个人就真的得一刀两断了。
他喜欢这女子，所以接受了她的全部。
但她，似乎并不那么喜欢他。
关门时，他扭头看了一眼，卿嫣拱在棉被里，像只小鸵鸟，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厚厚的被子里了，这时候的她是真睡了、还是在哭，他没办法知道。
刺猬的刺，若扎得太厉害了，他也会招架不住。
卿嫣又闷了好一会儿，才从棉被里钻出来，深深地吸了口气，偏过头看向枕边的小瓷瓶。这掺了药材的豹奶，每一回都能消除她眼睛的疼，但这一回，却无法让她心不疼。
门窗都关紧了，外面传来低语声，她凝神听了会儿，是冷阳和冷柔。两道影子在窗子外轻晃，时而靠近，时而又分开。他们是情侣吗？并肩作战，一定坦荡荡又甜蜜蜜吧？
她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，简简单单的爱情，你爱我，我爱你，这样就够了。若真能这样，就算前面的路有多难走，她也愿意和他走，一路斩妖降魔，一直走到他想要到达的地方。
“君无殇，还是，阎晟？”她闭上眼睛，喃喃自语：“完了，睡不着了，打鸡血了……”
小珍珠蹲在桌上冲她叫，看了一场完整的戏，也不怕长针眼！
……
冬天清晨的风，凉嗖嗖的往人脖子里灌。卿嫣拢了拢披风，快步往外走。若不是肚子饿，她才不想这么早起来。
冷阳正坐在长廊下咬一节细树枝，卿嫣走过去，也折了一根树枝，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往嘴里咬。
“呸。”她拧眉，吐掉嘴里的树皮，嫌恶地看向冷阳，“你这是什么重口味？这有什么好吃的？”
冷阳慢慢举起树枝，低声说：“可是，我只是在练习用舌尖发暗器……我没吞……”
咦，又是一个妖怪！卿嫣把咬过的树枝往他怀里一塞，冷冷地说：“好好练。”
“林尚宫去哪里？王已安排好，晚上成婚。”冷阳跟在她身后，小声问她。
“饿了。”卿嫣随口答他，视线穿过了密密的树枝，落在他的身上。隔着长廊还有半边小院，他正与几名陌生男子说话，藏青的衣袍，上面绣着兰叶，乌发垂至了腰间，是属于阎晟的侧颜，贵气里带着逼人的威严。
他突然转过头，视线从叶间和她的视线对上。她飞快地垂下长睫，继续往前走。她没办法面对这张脸，她爱的也不是这张脸，更不是阎晟这个人，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，但君无殇只属于她，阎晟却有别人。
冷阳看了看君无殇，快步跟上了卿嫣，引着她去厨房。
君无殇一直看着她的影子没入了长廊尽头，才收回视线。
“王准备怎么办？老爷子恨她入骨，听说……林尚宫还用刀背打过老爷子的屁股……”冷啸干咳几声，有些尴尬地说。
君无殇沉默了一会儿，笑了几声，慢步往前走。
众人互相看了看，跟在了他的身后。
“冷啸，王真的决定成亲？那樱郡主怎么办？她可是一直等着王回去成亲的，嫁衣都备好了。”跟在冷啸身后的蓝衣男子轻轻拉了他一下。
“我怎么知道……”冷啸也有些头疼，看了看君无殇，对方才拉着自己的男子小声说：“南月，秦安宴和浮灯主持已经到了，等着晚上谈判，到时候你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南月点头，“我去准备易骨针。”
“不必了，请他们到这里来喝杯喜酒。”君无殇停下来，扭头看向众人。
大家怔怔的，不知他为何做这样的安排。
他拍拍南月的肩，唇角噙着一弯笑，沉声说：“七日后攻打景州，宸王战死，从此世间只有阎晟。”
众人眼睛一亮，是难掩的兴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