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道的积雪被早春的阳光慢慢融化，两侧的细柳抽出绿色嫩芽。酒馆客栈早早就打开了做生意，小贩们也跳着担子摆在道路一旁，卖力的吆喝叫卖。
一个身穿厚重黑色狐裘、黑脸虬髯的粗壮男子大大咧咧的走进天下绝，他找了个空位，拿下头上的黑裘大帽，抓了抓蓬乱的头发，大声道：“小二，把你们店里所有好吃好喝的都给我上来。”
小二扯过肩膀上的毛巾，一边为他擦着前面的桌子，一边打量着他，乐呵呵道：“客官是关外人？咱们小店可还有关外特色的美食，要不要给大爷报个关外菜名？”
那人把黑裘大帽重重放在桌子上，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上，睁大了眼睛，道：“你可看仔细了，我究竟是哪里人？”
小二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遍，虽身材魁梧了些，肤色黑了些，胡子邋遢了些，头发乱了些，但仔细辨认后，倒也发现他五官适中，并不似关外那般粗狂，当即一拍大腿，笑道：“哎哟，爷原来是中原人士啊。”
“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，去了趟关外做买卖也不过三年，一回来，竟连老乡都不认识了。”那人惋惜的连连摇头，“在外吹了三年的沙漠大风，无亲无故的，总算是赚了些钱，能给老娘儿子个交代。”
“爷您等着，小的立马给您上酒菜。”小二先为他上了壶酒，之后又马上为他准备饭菜，待饭菜都上齐后，一边为他添酒，一边殷勤道：“爷您可真厉害，都去过关外。不怕您笑话，我就是出个城，都怕荒郊野外，遇到马贼匪寇呢。”
那人喝了口酒，道：“我也是没办法，家里老娘儿子等着钱吃饭，京城里小生意也做不成，只好跟着人走关外出货，赚些别人看不上的银子。”
“爷您可过谦了，我听说关外乱的很，您要没点身手，哪敢往那去。”
那人得意笑了笑，指了指小二道：“这你倒说对了，关外那地方光马贼就有好几拨，要不是我身手了得，恐怕早就命丧那里了，哪还有命回来。”
小二听出了兴致，忙问：“爷，关外可都有什么，你劳累和我说说，也让我涨涨见识。”
“除了马贼就是黄沙，能有什么好说的。”那人随意挥了挥手，又道：“倒是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，我一走就是三年，除了知道老娘儿子叫什么，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了，就连你们这间店我也是第一次见。”
“咱们这间店，也不过两年前才有的。”小二又为他添了杯酒，笑着道：“不过爷，京城这三年发生了不少大事情，光是与长孙殿下有关的，就有好几件了。”
那人眯眼回想了会，“我记得三年前离开的时候，长孙殿下好像保了个媒，是将军府六小姐和四通当铺大公子。”
“爷，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。”小二笑了一声，道：“六小姐早就另聘了人，是四方镖局的少镖主。”
“四方镖局？”那人敲了敲脑袋，恍然道：“……咦，那不是戴老爷的外甥，当初大公子逃婚，就是到他那避难去的。”
“错了。”小二眯眼笑道：“当初虽然是长孙殿下保媒，但后来发现二人的八字不合，早早就退了亲了，只是两家向来走动亲切，大家便误会是既下了聘又过了大礼。”
他们的话引起邻居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人注意，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道，“不对不对，我听说其实当初长孙殿下保的就是六小姐和沐少镖主的亲，戴老爷帮外甥置办大礼，大家就误会是帮大公子置办，大公子去四方镖局就是和沐少镖主说这门亲事。”
“你们都错了。”另一桌脸圆嘴大的大汉起身道：“我听说是大公子不满六小姐，迟迟不归。六小姐一怒之下就去了南京，就这样认识了沐少镖主，从南京回来后，这亲就从大公子变成了沐少镖主。”
小二掩嘴笑了笑，“这位爷您这话也太荒谬了，不说六小姐国色天香，长得和仙女下凡一样，大公子怎么可能不满。就说她一闺阁姑娘，将军府怎么可能让她去南京。况且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，怎么可能六小姐说换就换。”
在场另外几个人也都笑了，纷纷摇头表示不可能，那大汉神色认真道：“是真的，我有个远房兄弟在将军府打工，无意间听见六小姐和她贴身丫鬟说话才知道的。”
穿蓝色衣衫的人也是一脸认真，“我曾和方通当铺做过生意，可是亲耳听见戴老爷和大公子这么说的。”
那小二也毫不退缩，认真道：“将军府的邵五爷那可是我们天下绝的常客，常带朋友来我们这里吃饭，每次都是我招待他们，这也是我听邵五爷的朋友这么说的。”
三人众说纷纭，那满脸虬髯的粗狂男子也不知究竟谁说的是真的，便扯了话题，“你说还有关于长孙殿下的大事情。”
话一出，那穿蓝色衣衫的人和脸圆嘴大的大汉统统坐到了他的旁边，大汉压低了声音，向小二道：“你说的，是不是年前长孙殿下遇袭的事情。”
蓝色衣衫的人急急道：“我知道，就在除夕前几天，长孙殿下在围场狩猎，谁知突然跳出好几个刺客。当日殿下带的亲卫不多，冷箭一个接一个向殿下身上射去，有好几个都差点射中了殿下胸口。”
粗狂男子睁大双眼，“这么惊险，那殿下可有受伤？”
“好在殿下身边的亲卫都训练有素，才八个人竟然就把几十个刺客都给拿下了。”小二一脸钦佩道：“尤其是邵五爷，一剑射中差点刺进长孙殿下胸口的刺客，挡在了殿下前面，替殿下挡了不少冷箭。”
大汉接口道：“后来才发现那些黑衣人杀了原本在围场打杂的人，乔装打扮混进去的。还有一位姑娘，本来是给围场送新鲜水果的，谁知运气不好，那些刺客撤退的时候，撞上了她，还一刀子捅在了她的肚子上。”
蓝色衣衫那人急急把食指放在唇前，压低声音提醒道：“她现在可是长孙殿下的良娣了，切莫再提她之前的身份了。”
粗狂男子吃惊道：“就这样成了长孙殿下的良娣？一定长得很美吧。”
“这就没人知道了。”小二道：“她昏迷这被抬进了太子府疗伤，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，也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。”
大汉道：“我还有一个远方兄弟是在太子府当差的，他见过那个姑娘，长得的确是美，大眼睛高鼻梁，有些像异域女子。”
蓝色衣衫男子眯了眯眼，“据说围场那些刺客是鞑靼派来的，那姑娘又长得像异域女子，该不会是一起的吧？”
小二挥了挥手，“鞑靼再不济，也不会派个女人来行刺。咱们大明又不是没有鞑靼人，就连五军都督府都有鞑靼兵队，更别说那些皇亲国戚，有哪几个没有些异域女子的姬妾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那大汉继续道：“如果那女子真是鞑靼人，长孙殿下纳了她，不更说明我们大明有容人之量，让那些鞑靼人不要再折腾了。”
“那女子岂不是因祸得福，摇身一变就成了长孙殿下的良娣。”
“何止是她。”蓝衫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向东面指了指，“这次邵五爷护主有功，圣上不仅当朝夸奖，更是为其指婚，指的可是杨太傅的亲孙女。”
粗狂男子震惊道：“那可了不得，杨家除了杨太傅外，还出了三个尚书，两个侍郎。杨小姐还有几位堂兄可是边疆刘大将军麾下的猛将，她的亲哥哥当年还是武状元出身，前途无量。这门楣不比将军府低，邵五爷可是娶到宝了。”
小二本还想再说什么，突然看见门口红衣飘动，忙不迭的迎了上去。粗狂男子朝着门口望了望，笑道：“难怪这么殷勤了，这么美艳的女子，连我都想向她迎上去。”
“别胡说。”蓝衫男子指着门口的女子，提醒道：“那可是活神仙，是大公子的人。”
“大公子？”粗狂男子笑了笑，指着门口的女子道：“怪不得要看不上六小姐了，世上能有几个女子能长得像她那样美的。”
蓝衫男子紧接道：“那不一样，六小姐是国色天香，这活神仙是冷艳孤傲，各有不同。这老天怎么就这么偏心，这样两个绝色的女子竟全被他们兄弟两给遇上了。”
说完，他和圆脸大汉都惋惜的摇了摇头，那粗狂男子向着门口仔细打量，门口穿红衣的女子朱颜红唇，神情冷淡，的确够冷艳也够冰霜。
小二乐呵呵的从银酌手上结果银票，道：“还劳姑娘亲自跑一趟，我们都记着呢，下个月准时把酒送去戴府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银酌神情冷淡的向小二点了点头，便朝大街另一侧走去。小二目送着她远去，见她进了街尾的一间首饰铺。
“姐姐回来了。”邵宜相拿着两个金锁片向银酌问道：“姐姐快帮我看看，哪一个比较好？”
银酌看了看她手中的锁片，指着右手的花苞型金锁片道：“这个样式比较新颖。”
“我也觉得这个好，三嫂一定也会喜欢的。”邵宜相说着就把金锁片交到掌柜手中，叮嘱他要细心包装。
邵宜相又看了看放在台面上的几款朱钗，正想询问银酌时，突然见她正全神贯注的望着柜面陈列的扇坠，邵宜相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，走上前轻笑道：“姐姐是想送大公子礼物？”
“我……”银酌顿了顿，轻声道：“之前我对他误会太深，所以就……”
“姐姐自己出钱，想买就买想送就送，这有什么好解释的。”邵宜相轻笑，随即拿过一枚白玉扇坠，想了想，又摇头道：“玄铁扇虽是大公子的贴身之物，但大公子一向拿玄铁扇当武器用，若挂了个扇坠，恐怕反而会影响到他。”
邵宜相放下手中的扇坠，想了想，道：“倒是大公子常系玉环，酌姐姐倒是可以个他选个玉佩。”
银酌把目光望向柜面另一侧，上面琳琅满目，陈列了不少翡翠玉器。邵宜相又走向掌柜，问道：“掌柜的，前两天我拿来的一对赤金含珠花钿钗，里面的珍珠有磨损，现可修复好了？”
“不好意思六小姐，那钗上面的珍珠是用金丝缠扣的，得需把缠绕的金丝分开，才能把镶嵌在最里面的珍珠换下。”掌柜道：“只是前不久，将军府购买了大量的钗环，师傅们现在都忙着做钗环，暂时没法替你换磨损的珍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