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多想了。”邵宜相打断弱水的思绪，笑道：“算时辰大公子……哦不对，是新郎官也快到了，快把红盖头盖上，不要误了时辰。”
“邵姐姐，谢谢你。”弱水感激的牵过邵宜相的手，“我没有其他姐妹，只好让你陪我。”
出嫁前三天，爹突然告诉她，他们家乡有个习俗，出嫁之日要有姐妹在屋里送嫁，她没有同族姐妹，只好去问邵姐姐愿不愿意送嫁，没想到邵姐姐竟一口答应了。
“这有什么，我们本就以姐妹相称，我早就把你当妹妹看了。”
弱水眼眶湿润，“多谢你姐姐，我能遇见你和戴大哥，是我最幸运的事。”
“你看你还流泪了，妆都花了，快补补。”
邵宜相拉着弱水在镜子前补妆，她的目光从弱水身后不由转到房门上的两个人影，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。
当弱水提出要她做姐妹出嫁时，她一口就答应了。可没多久，爹爹和沐峰都让她找借口推了这件事，她就猜出其中一定有古怪。
沐峰让她称病，邵继舟让她以回天津看望外祖母为由，可都被她拒绝了。她告诉他们，若是突然推诿，定能被人察觉有异。她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们，保证当天一定和弱水形影不离，如若出事，那些人顾及弱水也不会伤害她。
今天，她作为弱水姐妹替她上妆，发现守在屋外的人竟不是丫鬟而是家丁，当下就觉得奇怪。为确定自己的想法，她故意打开了房门，守门家丁迅速拦下了她，道：“姑娘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行了，你是小姐的送嫁姐妹，大人说过要和小姐一起等到吉时才能出门。”
邵宜相嫣然一笑，“麻烦小哥帮我拿些胭脂，弱水哭花了脸，得多用些胭脂补补。”
“我们这就去吩咐人去。”一家丁恭敬道：“姑娘请回吧。”
“麻烦小哥可否再帮我去趟厨房。”邵宜相有些难为情的望着他，道：“我替弱水打扮了一上午，肚子饿的直叫，拿碗面就行了。”
“姑娘稍等片刻，我这就命人奉来。”
家丁拱手相请，邵宜相无意间瞥见他挽起袖子的左手臂有一新月痕迹的伤疤。她快速收回目光，对他轻轻一笑，“多谢小哥。”
邵宜相含笑关上房门，刚刚她扫视四周，发现后院竟除他们两人之外再无一人进出过。记得家中办喜事时，上下热闹异常，庭院来来回回莫说丫鬟小厮忙着斟茶送糕点，亲戚好友也来回走动，相互应酬道贺。
这场婚礼，果然有古怪。
金府门外开始放鞭炮，戴长景合上玄铁扇从马上下来，红光满面的向道喜的人拱手而笑，沐峰笑着分派红包，一阵喧闹后，被众人簇拥着推进了金府大门。
金博凌身穿华贵吉庆服饰端坐在上堂，满脸笑意。戴长景踏上红色喜毯，向他郑重弯腰拱手，“岳父大人。”
金博凌笑着上下打量了会他后，目露欣慰神色，“好，好……总算弱水有了个好归宿。”
戴长景拿过媒人奉来的茶杯，恭敬向金博凌敬去，“请岳父大人喝茶。”
金博凌拿过茶杯，对戴长景道：“从今天我儿就是你戴家的人了，你可得要好好待她。”
“岳父大人放心，我定好好对弱水。”
金博凌打开茶杯撇了撇茶沫，又感慨道：“她自小就在偏远地方长大，我没好好教过她，若将来给你添麻烦了，你也多体谅一下。”
“岳父大人严重了，弱水嫁与我妻，我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。”
金博凌满意的点了点头，仰脖喝了口茶后将茶杯放到桌上。谁知茶杯没放稳，竟不慎从桌边掉落，摔了个粉碎。
媒人最有眼力，杯子刚摔碎，就扯着脖子笑盈盈叫了一声，“落地开花，富贵吉……”
最后一个字还没叫出，屋外一阵骚动，除了戴长景和沐峰是站在屋里的，其他跟着一起迎亲，站在屋外的人全被扣押住了。原本穿着喜庆服饰的金府侍从突然从身后抽出了利剑，对准了站在大堂中间的戴长景和沐峰，各个目露杀意。
媒人吓得瘫软在地，金博凌脸色一转，目光如电的望向身旁的侍从。那侍从身材高大，双眸凌厉，向屋外的侍从点了点头，很快就有两人走进屋把吓得瘫软无力的媒人托了出去。
沐峰面色紧绷的走到戴长景前面，戴长景挑起唇角轻笑，“岳父大人是要考验我对弱水的诚心，特意给我来一出下马威？”
一个侍从重新奉了杯茶上来，金博凌拿过茶杯，悠悠道：“明人面前不说假话，这场婚礼，你我心知肚明。”
戴长景轻轻蹙眉，“岳父大人把我说糊涂了，我和弱水的婚礼怎么就是假的了？”
“戴长景。”金博凌愤愤把茶杯顿在桌上，怒道：“你拿弱水当幌子，不就是想我自投罗网。”
“岳父大人错了。”戴长景坦然的望着他，“今日只是我与弱水的好日子，是你偏要在今天动手，真正拿弱水当棋子的人是你。”
金博凌冷冷一哼，“你敢说你答应今日成亲的时候，不是在想着这个计划。”
“下聘是下聘，计划是计划。”戴长景理所当然道：“今日你不动手，就只是我和弱水拜堂成亲的日子。”
“好一个戴长景，伶牙俐齿，能说会道。”金博凌在桌上拍了一掌，“你下聘当日就看到了阿义手臂上的‘新月’伤疤，得知他就是一直在你身边出现的黑风兄弟之一。你答应今日成亲，无非是想乘着今日对我一网打尽，查到圣上下落。”
他口中的“圣上”，并非当今皇帝，而是前任皇帝——建文帝。
“之前我一直怀疑黑风兄弟的身份，直到我发现他是你的人，就知道你不简单。我查过你之前的事迹，发现原来你家中原是行医的，再查下去，更加查到你一族曾在家乡盛极一时，其中原因，是因为你族亲中出了个及其盛名的御医。”
金博凌挑唇轻笑，“这事连大理寺的人都没法查出，竟被你查到了。”
“大理寺的人各怀本事，又怎会查不出。”戴长景轻笑，“不过是上下一心，金大人不想备录的就不写上去。”
官员户籍皆在大理寺备录在案，同族亲属皆清楚明白。可偏偏属于金博凌的拿一份卷宗写的模棱两可，同宗亲属也只查了两代。
“二十年前，大理寺有个专门誊录官员户籍的小吏，因不惯官场作风辞官离去，而金大人却是在十年前才做上大都督的位置。”戴长景微笑解释道：“也就是说，大人只有在十年前才有通天的本领，买通大理寺官员为你修改户籍信息。”
金博凌神色平静道：“还是我疏忽了，忘了二十年前还有那么一个人。”
“大人记性不好，那人的记性却是出奇的好。”戴长景笑道：“这人当年也是两榜进士，被同榜之人称为‘鬼秀才’，意思是记性好到似见了鬼，凡看过记过的东西都不会忘，哪怕是十年二十年。”
“过目不忘。”金博凌目光一亮，倏地望向了戴长景。
“金大人果然厉害。”戴长景向他微微躬了躬身，“没错，他曾教过我如何快速记物，加深印象，我和他颇有交情。”
沐峰接口道：“长景找到了那个人，我们从他口中得知，你家中曾出过一位医术高超的御医，而清君侧之后，他随建文帝一同销声匿迹。”
“当今朝廷官员许多都曾受建文帝提携，你有一个曾当建文帝御医的堂兄弟并不稀奇。”戴长景道：“可你偏偏要抹掉这段过去，此地无银，说明你另有所图。”
金博凌望着戴长景轻轻笑了笑，“我隐瞒那么久的事情也能被你找到，不错，难怪弱水对你那么崇拜倾慕。”
戴长景正色问他，“你是建文帝的人。”
“我是圣上的人。”金博凌朗声道：“当今天下本就是圣上的，我不过帮圣上清除反贼，拨乱反正。”
金博凌缓缓起身，负手走到戴长景面前，“我们金家在家乡本不是什么名门贵族，我爹又是最小的，脾气软弱，他死后，我和我娘就只能仰仗同族兄弟帮衬。可那些人，本就自顾不暇又如何接济。就在那个时候，我一个堂兄当上了御医，更受圣上青睐，特赐衣锦还乡。”
戴长景也清楚，当初的建文帝的确宽待臣下，若不是他首肯，太医院怎会轻易放一个医术高超的御医还乡。
“就因为他衣锦还乡，风光无限，我们金氏一族一时成了人上人。他知道了我们的难处，特让知县宽待，更给了我娘一笔银子，让我们能够过活。临走时，他和我说过，让我和他一样为国效力，替金家光大门楣。”金博凌眯眼回想往昔，“我一直拿他做榜样，虽文不行，但总算拳脚功夫还行。一心要成为禁军之列，保护君主。”
金博凌的目光突然浮现恨意，“可逆臣贼子却以清君侧为名，谋朝篡位。可惜当时我还未来得及投考禁军，否则定不让他得逞。”
戴长景偷偷望了望屋外日头，应该已经到巳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