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第二嘛……”顾太后话说了一半，却并不继续说下去，只认真地玩起牌来。直到胡了一把，方说：“行了，哀家也乏了，改日再打。”
唐悦和林樱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久了的人，听了这话，便知道太后有话要单独与皇后讲，二人便起身辞去。
顾姝也明白太后用意，便让芸儿带着几个小丫头先行下去。
小院中只剩下姑侄两个，顾太后方自己挪了椅子到摇椅旁，收敛了音容，“这些日子，外头流言纷纷，哀家只问你一句，你与那个顾周郎之间，到底有无关系？”
顾周郎不是顾信之，那就说明，顾姝与他没有任何关系。不过，现在她却没有什么底气。
顾周郎确实到过白城，而真正的顾二小姐从小会武艺，这一点毋庸置疑。只是她并不知道二人之间是否真的有关系。
顾太后身为凤阁首领，也不知道她查到了多少？
“若说没有关系，太后自然是不信的。”她斟酌着用词，低眉顺眼地道：“昔时我敬重他，如父如兄；如今他与宝亲王勾结，欲置我于死地，欲置昙国于风雨飘摇中，他对我而言便是敌人。仅此而已。”
顾太后仍旧定定地瞧着她，显然是要辨认她话中的真假。
顾姝一席话说完，便静静地躺在摇椅里，表面上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，心里却直打鼓。
老祖宗的话说的好呀，‘众口铄金’，得亏她现在和顾太后属于盟友，这要是搁在眼前，听到那些话，估计早就怀疑自己腹中娃儿是不是皇帝亲生的了。
“行了，哀家来的时间也不短了。”半晌过后，顾太后终于开口，起身仍旧将兜帽戴上，转身离去。
顾姝忙着要起身相送，顾太后道：“你就好生歇着罢。”微顿，又说：“你的人，哀家给你送回来了。”
顾姝正纳罕，待要细问，顾太后却没给她机会。倒是一个人从外头进院来。
来人青衣黑裤，手持七星宝剑，冷峻面容上带着细碎的伤口。一入院，便单膝朝顾姝跪下，“小七无能，擅自行动，还被人捉住，请首领责罚。”
顾姝招了招手，毫不在意地道：“安啦安啦，活着最重要。”
正此时，芸儿同小三、小六儿三人一道进院来。
芸儿收拾着桌上的麻将牌。
不等顾姝问，小三便垂头丧气地道：“欢歌死了？”
顾姝眉宇下意识地一蹙，倒也没有责备，只问：“说说怎么回事？”
虽然早知道首领秉性大变，小七是早就习惯了，但小三和小六儿还是难免惊讶。愣了半晌，小六儿才回说：“三哥喂她喝下了吐真水，忘了她是哑巴，没有准备纸笔。好不容易找来了纸笔，她却突然口吐黑血，中毒身亡了。”
小三也回过神来，接着说道：“属下检查过了，她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，此药在身体里可潜伏数日。”
“这么说来，在壮壮找到欢歌前，她便中毒了？”顾姝沉吟着道：“难道说，是有人绑架了她，给她下毒，逼迫她回来毒杀我？”
芸儿闻言，双手一颤，好不容易叠入匣子里的木牌“哗啦啦”地又倒在了桌上，好些滚落在草地上。她忙慌慌地蹲下身去捡，脑袋又撞在了桌沿上，疼的眼泪直飚。
顾姝深知芸儿的性子，她与欢歌毕竟曾经共处过，又将欢歌当做姐姐看待，此番欢歌给下毒，她心中必然是千情万绪的。
想到这里，她同小三说：“让人在城郊择个风水好的地方，将人葬了……”她话说了一半，忽的想起了什么，忙问：“松香呢？”
小三与小六儿甚至不知道松香是哪个，莫名地对视了一眼。
芸儿收拾了心情，才说：“松香在后头……”话未说完，也明白过来，忙将装木牌的盒子丢下，撒腿便往后院跑去。
才出院门口，与外头一人撞了满怀。定眼一看，却是外出办事回来的壮壮。
芸儿心系松香，也不及说话，便要往后院跑。
壮壮却一把将她拉住，眉宇微沉，说：“不用去看了，松香已经断气了。”
芸儿闻言呆愣了片刻，反应过来后一下子便跌坐在地上，双眸戚戚然地望向了自家二小姐。
顾姝听说这话，心头也腾起了一股怒意。
她早该想到，松香与欢歌皆是被顾丽珠拿去，以顾丽珠的性格，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？放她们回来，恐怕就是为了让她们在自己身边好行刺吧！
这倒是像她的作风？
她微微抬眼，看着小院中的人，眸光渐渐变得冰冷狠戾。
顾丽珠可以对松香和欢歌下手，自然也可以对她身边的其他人下手。只要她还活着，这种事就一定还会发生，而且会变本加厉。
顾姝的心里，涌起了阵阵杀机。
顾丽珠不死，身边的这些人，都会有危险。可如今顾丽珠在宝亲王府上，蛋小三不能亲自下手，其他人又少有本事的。一旦失手，便会打草惊蛇。
墨言卿这条毒舌蛰伏多年，好不容易露出了獠牙，一旦他又缩了回去，就不知道何时会卷土重来了。
杀了顾丽珠不行，那么警告呢？
想到这里，她便唤了芸儿来，问：“头前莫大人给的保胎药，可带出宫来了？”
芸儿勉强振作精神，回说：“就在二小姐寝殿放着呢？”语毕，又满面担忧地问：“二小姐可是觉得何处不适？需要传大夫来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顾姝坐起身来，道：“你去替我准备笔墨，我要写信。”
芸儿瞧了瞧院子里，壮壮、小肆都在，稍稍放心，便去了。
芸儿走后，顾姝方叫几人靠近，低声道：“壮壮，待会儿你替我送一封信到宝亲王府，邀请顾周郎前来一叙。”
原本，这些人当中，壮壮是最了解首领的。但现在首领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，她也没有把握，只问：“你要做什么？”
她神色严厉，显然不是在开玩笑。
顾姝亦正色沉声，眸光灼灼：“我不希望哪天，看到你们的尸体。”
“难道你打算亲自动手？”壮壮满面惊愕，“首领，你可别忘了，现在身怀六甲，比普通女人还要柔弱。一旦腹中胎儿有何闪失，一损俱损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姝神色淡然，“但我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她垂首低眉，双手轻轻地抚上小腹，沉声道：“没有谁的命比谁尊贵，若要以你们的性命来换这个孩子，我到宁愿他不出世，也好过一出生便背负上那么沉重的担子。”
“首领！”壮壮脸色骇的煞白，单膝一跪，沉声请道：“望你三思。”
另外四人也集体跪下，默然垂首。
壮壮继续道：“七杀堂上下，都愿为小主人而死。大不了，咱们杀进王府，将他们统统杀死，而后浪迹天下，四海为家。”
顾姝闻言心头一动，面上已经动容。她抬眼看了看壮壮，又看看小肆与小七，尔后目光落在了小三和小六儿的身上。
她在二十一世纪，遭到了唯一的朋友的背叛，老天爷便在昙国，给了她这些可爱的人儿。即便她明白，七杀堂真正忠于的人是顾二小姐，但她能感同身受。
也正因为他们的忠义，她才不能躲起来，将他们推到前方挡枪。
更何况，这是她和顾丽珠之间的事。
她笑了笑，半倾身子将壮壮拉了起来，笑说：“我还没想着找死，你们倒是给我写好了结局？”又笑看其他四人，“怎么，你们也要我亲自来扶？”
四人互相看看，生怕首领但真来扶，忙跟着起来。
正此时，芸儿取了纸笔来，又让秋葵两个搬了长案到摇椅前。
顾姝提笔写了两行，仔细封好装入了信封，交给壮壮。
壮壮接了信，却不就走，只倔强地看着自家首领。
顾姝叹了口气，笑道：“我如今是想动手也动不成的，所以你得快去快回，咱们先布下天罗地网，等那顾周郎来了，先给他一个下马威。把他的锐气杀了后，咱们才好谈判不是？”
“这么说，首领不是要亲自动手揍人了？”壮壮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，“你早说嘛，害得我紧张了半天。”
小三也松了一口气，右手摊开，掌心放着一小包粉末，“属下都准备要对首领用迷烟了，正担心会对腹中胎儿有影响呢。”
小六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，也满脸的遗憾，“属下正想着，首领要是执意如此的话，就用最新发明的镣铐将你拷上，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。”
小肆什么都没说，默默地将指尖几枚银针给收了起来，走到大树底下靠着乘凉去了。
听着众人五花八门的招数，顾姝哭笑不得，“我还是不是你们首领了？”
壮壮将她轻轻按到摇椅里坐下，笑的贼兮兮地说：“不久前咱们开了个紧急会议，觉得这年余吧，首领的某些方针出现了偏差，咱们觉得不能再放任你自由发展下去了。必要时刻，得用上非常手段阻止首领犯傻。”
顾姝无语。
想了想，她又问：“你们为了阻止我，能做到何种程度？”
壮壮仰起头看了看天，一副历经沧桑看破生死的神情，“死谏。”
顾姝更加无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