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虽说流言止于智者，但众口铄金，且背后有人推波助澜，若不理会，只会愈演愈烈。”
顾姝正了脸色，斟酌着用词：“儿臣以为，应该从源头下手，查出焦棠梨之死的真相，流言自然就熄灭了。”
顾太后点了点头，面上却有忧色，“幕后之人处心积虑要将你拉扯进这漩涡，也可以说是为你开脱随便找的凶手。”
顾姝现在真心觉得自己被蛋小三坑大了，要不是它说的什么必须靠墨子良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，她肯定会选择顾太后这条大腿抱。
自从跟了墨子良，她可是整天提心吊胆，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，还附带着要给他生儿育女。
跟顾太后可就不同了，同为女子，霸气侧漏，又极端护短！说了对她信任，便是万分信任。
她心中一番哀叹，默了片刻，方继续道：“所以，此事还得让焦岩亲自去查。他若是查不出证据来，便足以证明儿臣的清白。”
顾太后问：“若是他查不出来呢？届时你又要如何为自己洗刷冤屈？”微顿，她长眉微敛，“难不成，你想将计就计？”
顾姝点头，说：“儿臣与那顾周郎相识，且如今宝亲王想通过他来控制儿臣。如果到时候证据确凿，宝亲王定能煽动百官逼迫皇上。到时候皇上骑虎难下，江山与美人之间定要做出选择。而以皇上的为人，定然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，到时候儿臣心死欲绝，转投他人怀抱，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。”
顾太后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儿，但具体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。
想了半晌，她的目光落在顾姝的腹部，担忧道：“你如今已有了近七月的身子，虽说趋于稳定，但难保不出意外。你真的想好了吗？”
和顾太后结盟，顾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。
之前因为顾信之的缘故，顾姝未战先胆怯，但还没有乱了方寸，想着只要悄无声息地除掉顾信之就可以了。
但现在情况不同了，她的敌人不是顾信之，而变成了顾丽珠和墨言卿，没有童年阴影压在心上，她整个人轻松很多。
但是，她轻松了，墨子良的压力就大了。
不论墨言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，在墨子良的心里，都是教他习武强身健体、帮助他稳定皇位的亲亲好王叔。
估计，在他心里，早就将宝亲王约等于亲爹了。
要和自己一直敬爱的亲爹对仗，还是需要一点点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。
故而，要想解决这件事的办法，唯有先将皇帝撇出去，然后快刀斩乱麻，将宝亲王的罪行都抖搂出来后，长痛不如短痛。
她双手轻轻抚弄小腹，低眉道：“儿臣只希望，腹中孩儿落地时，看到的是长治久安。而不是暗潮涌动、勾心斗角、尔虞我诈。”
顾太后沉默半晌，叹了口气，嗤笑一声，说：“你倒是和你娘一个性子。”
梁颖毕竟是顾姝的母亲，提及亡母，总归是要有些落寞情绪的。她便将眉眼压得更低，“儿臣能问太后一件事吗？”
“你想问梁颖真正的死因？”只看她表情变化，顾太后便猜到了她要问什么，“梁颖之死哀家有责任，她自己亦有责任。哀家不惧，也不悔。”
顾姝悄悄抬起眉眼，看着顾太后满脸的坦然，愣了一会儿神，才反应过来，说：“儿臣是想问太后姑母，能不能把小七放回来？”
顾太后闻言愣了愣，随后又是一笑，说：“哀家怎么也没想到，苦苦追寻的七杀堂首领竟然会是你们母女。区区几百号人，就能在江湖上搅弄风云，也算你有些能耐。”
顾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有些能耐的是梁颖和真正的顾二小姐，以女儿之身，撑起这么大一个杀手组织，也是不易。
她还是更喜欢独来独往，有任务就出任务拿钱，没任务就以各种身份吃吃喝喝，没心没肺的多好。
“行了，人哀家可以还给你。”顾太后说着话站起身来，星月立即上前来搀着她。
居高临下时，她方才继续道：“但，今后你七杀堂接的所有单子，都需要哀家过目，哀家不点头的人，你们一个也不准杀。”
顾姝闻言眉宇微微皱起，下意识地看向小肆。
以她个人的观点，黑色生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，绝大多数人并不喜欢在刀口上讨生活。
但是，她个人，并不能代表七杀堂上下三百口人。
更何况，比起控制别人，受制于人更加不好受。
这也是她拒绝将七杀堂并入束竹阁的理由。
而现在，她要和顾太后结盟，应该拿出点诚意来的。
“太后，七杀堂能有今日，是堂中弟子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。”她正了神色，斟酌着用词：“儿臣不能替他们做主，但可以向太后保证，今后七杀堂所有的行动，都会三思而行，绝不会危机朝堂社稷。”
顾太后无声地看了她半晌，说：“罢了，哀家如今打理凤阁都已经力不从心了。”说着话，便出了门去。
顾姝稍稍地松了一口气。毕竟，以她如今的情况，若顾太后执意要管七杀堂的事，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。
小肆行了过来，低声说：“七杀堂上下，都听首领之令行事。”
顾姝笑了笑，说：“我知道。”正因为知道他们对自己的信任，她才能擅自做主，辜负了她们这一番心意。
入夜，墨子良自鹤龄宫来，顾姝正躺在软榻上看书。一旁矮几上放了安胎药，芸儿守着。
见君王来，芸儿姑娘自觉地退了下去，顺道将立在窗口的小肆也给拖了出去。
墨子良自在榻边坐了，将那安胎药端起来，拿勺子搅和着，笑说：“星月姑姑说，还是头一遭见太后像今儿这般高兴的。”
顾姝将书搁在一旁，嘿嘿笑道：“从前太后为国事操心，自然没有心思玩乐的。如今皇上已然能独挡一面，她老人家自然乐得清闲。”
墨子良舀了药到唇边试了试温度刚好，便将勺子递到顾姝唇边，笑说：“便是她有心，宫里也没个人敢拉着她老人家赌博的。”
顾姝张嘴吃了药，脸都苦成了一团，“所谓小赌怡情，太后平素太过端着，未免给人严厉之感。”
待一碗药喂完了，墨子良又取了湿帕给她擦了嘴角，取了颗蜜饯给她含在嘴里。
随后，他侧身往顾姝身旁一歪，随手拾起她看的书，见是一本野史，便搁到一旁，说：“这类野史典籍有何可看的？”
顾姝仍旧拿了回来，笑说：“古往今来，成王败寇，史官的笔都是胜利者在左右。这野史虽也有些个人情感色彩在里头，到底也有中正可取之处。”
墨子良便不再理会她，靠着半个软枕假寐。
顾姝翻了一会儿书，才想起似的，问：“焦棠梨的事，皇上查的怎么样了？”
墨子良叹道：“这两日满朝文武一门心思都扑在接顾太后回来这一桩事上，倒也无人再去管陈年旧事。那焦岩祖孙三代眼下都在王府，倒也安分。”
顾姝想了想，说：“他们两个成年男子也便罢了，可怜了顾欢儿小小年纪，臣妾听闻宝亲王府伺候的下人可一律都是男子。”
墨子良闻言，张眼瞧了瞧她，又合上眼，悠然地问：“你想把顾欢儿接到忘恩苑来？”
不等顾姝应话，他便坚决地道：“绝对不行。如今外头都在传是你杀了焦棠梨，她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，起些歪心思怎么好？”
顾姝笑道：“臣妾的意思是，让顾欢儿到太清院去，一来可以陪着太后解闷儿，宽慰她老人家一二；二来也可以让那孩子静一静心。”
墨子良想了想，问：“这是你和太后商议之后的？”
顾姝也不瞒他，又将她和顾太后说的，要焦岩亲自查案的事说了一遍。
墨子良愣了片刻，起身坐在榻边，思衬半晌。方说：“倒是个好主意，无论焦岩查不查得出，都可以顺藤摸瓜，抓住幕后之人。可你的身体……”
顾姝笑道：“皇上难道忘了，装傻充愣臣妾最是在行，有什么打紧的？”
如此，两下一拍板，便定了下来。
第二日，墨子良便让洪松亲自去宝亲王府，将焦岩祖孙两个带入宫。
当着满朝文武的面，让焦岩亲自重查六年前的旧案，三司全权配合，不得有误。
皇帝这个决定，莫说是满朝文武，就是焦岩自个儿都懵了。
他已经在皇帝跟前告了一次御状，明确指出皇后是杀人疑凶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。原本以为，皇帝为了维护皇后，肯定会随便拎出个人来顶罪，到那时他便可以说皇后妖媚迷惑皇帝，借此机会发难。
可现在，皇帝让他自己去查，且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的，也就是说，若是查到了皇后杀人的确切证据，他不会姑息？
那么他的计划，就不可能实现了？
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朝首的宝亲王，见病弱王爷面无表情直视前方，只得颤巍巍地点了点头，应下了君王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