恨吗？
顾姝毕竟不是真正的顾二小姐，无法清晰地感知那份母子连心的痛楚，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母亲被害的真正原因。
站在她自己的角度来看，她甚至不知道该恨谁。
毒虽然是牧玉主动要的，但毕竟是梁颖给的，如果她没有给，兴许就没有后头这些事发生；而梁颖究竟是怎么死的，单凭顾太后一面之词并不能作数，但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表明是顾太后害死了她。
“当初母亲做出选择时，便知道了这样做的后果，即便是要怪，她也绝不会怪罪玉太后。”她轻声地道：“她的初衷，应该只是想帮助一个可怜的母亲而已。”
墨子良抬头看着她。这个小女子呵，有时候聪明的像是成了精的小狐狸，有时候，却又傻的这么单纯天真，傻的如此惹人怜惜。
他拉过顾姝，将她圈在怀里，低声呢喃道：“幼年时，朕看着先帝和顾太后在一处，两个人说的最多的，是宫里的事务。他们对待彼此，从来是相敬如宾，与其说是夫妻，倒不如说更像是合伙人。”
“朕不想要同床异梦，更不想彼此算计。”他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，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，“姝儿，答应朕，我们不要变成那样，好不好？”
那近乎祈求的语气，令顾姝一个“好”字滑出口，心里却是一片歉然，还有伤感。
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被拆穿的那一刻，这个男人会作何感想，是否还愿意一如既往地相信她；她更怕自己许下这个无法兑现的诺言，因为她毕竟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对顾丽珠的仇恨，驱赶着她回到二十一世纪去。
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告别的话，到那个时候会将一切都和盘托出，看着他震惊、抓狂，却又拿她无可奈何；又或者会悄无声息地走人，挥一挥衣袖，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而无论是那种结局，都表明，这个男人的未来，不会有顾姝的存在。那个将来与他同床共枕、举案齐眉、夫唱妇随的人，不会是她顾姝。
“嘭嘭嘭”，急促的敲门声将顾姝的思绪拉了回来，紧接着传来了洪松的急切的声音，“皇上，玉兰关急报。”
君王强迫自己从阴郁的气氛中抽身而出，整理情绪，“进来。”
顾姝也适时地让到另一旁，假装砚墨。
洪松门开进来，手里捧着红封战报，未到跟前便是一句：“玉兰关开战了！”
帝后俱是一惊，随后也松了一口气。
“幸好英国公早做好了打算，眼下玉兰关兵力充沛，迎战北漠绰绰有余。但咱们国库并非十分充盈，若要打持久战，只怕耗不起。”墨子良一边说着，一边接了战报打开，随后脸色越来越沉重。等将战报阅看完毕，他随手递给顾姝。
顾姝也没想太多，接过看了，微微蹙眉问：“按照舅舅的说法，北漠人与野狐家族并非合作关系；只要咱们能救出被软禁的野狐族人，他们就不会继续为北漠人提供武器铠甲，相反，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。”
墨子良轻轻敲响案几，沉吟着道：“可梁将军战报中也曾言明，此事虚实待定；若实，便是一个重创北漠、尽早结束战争的大好机会；若是敌人的诱歼之计，那么前去救援的部队，很有可能一去不返了。”
帝后正沉吟着，外头来报，说顾太后与相爷来了。二人只得迎出去，将两人迎入殿中，分主次落了座。
顾太后与顾相爷显然也是知道了玉兰关的事，面色都不甚好。
顾太后甚至穿了一身素衣就出来，手上柱着龙头拐杖，坐下后便沉声说道：“梁将军的战报你们也看过了，说说你们的看法吧。”
“儿臣以为值得一试，”墨子良道：“我军有备无患，短时间的作战肯定占尽上风；但从长远来看，后继军需储备是个问题，且敌军装备精良，对我军士气也是不小的打击。若能与野狐家族联手，不仅是断了他们的兵甲来源，最为紧要的是，野狐家族会成为一根扎在他们后背上的刺，完全可以借道东北突进北漠内部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顾昀道：“可若这是北漠和野狐联手算计，岂非白白坑害了昙国将士。”
“所以，咱们需要一支奇兵，能够潜入东北查探虚实。”墨子良微微展唇一笑，“若事情属实，他们能够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，救出野狐家的人质；若是陷阱，他们能想办法全身而退。”
闻言，顾太后与顾昀皆不言语，低眉沉思。
顾姝看着三人的反应，很明显不是在纠结哪里去找这支奇兵，而是在考虑，是否要考虑派这支奇兵出来。
难道会是凤阁的人？
如果把凤阁的人派出去了，等同于削弱了顾太后的势力，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“凤阁的人哀家可以派，”沉吟良久，顾太后终于开了口，“但他们只能完成消息刺探，以及解救人质的任务。一旦人质解救出来，与野狐家族联手及行军打战的事，他们并不在行。”
顾昀沉吟着道：“老臣倒有一人推荐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不等顾昀把话说完，顾太后便冷声打断，“领导这支奇兵的人可以是任何人，但绝不能是宝亲王。”
顾姝不止一次听到宝亲王的名头，而且每次他的名号一出现，顾太后总是表现的异常紧张，好像这个人是魔鬼猛兽一般。
相较于她的紧张，墨子良显得要轻松很多，他甚至还将嘴角上扬，“可太后就算派十个任何人，也比不上王叔一人。”
“应天城、万烈华、万翔、甚至是高宇阳……”太后明显是气糊涂了，连个死人都拉出来了，“哪怕是这些人有去无回，也不能让墨言卿回到战场上。”
顾姝这下更加好奇了。
能够让这个权力巅峰的女子如此忌惮的人，到底是何方神圣。
墨子良神态更为放松，身子往后轻轻一靠，说：“既然如此，不妨将这个决定交给朝臣来决定。若是明儿早朝，朝中过半的人支持，那么便请王叔往东北去一趟。若是反对的人过半，便任由太后择人，如何？”
“皇帝，你明知道你的支持者并没有哀家的多。”顾太后眉宇紧紧地蹙了起来，“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？”
“所以，儿臣并不需要得到朝臣的支持。”墨子良一脸神气，“只要太后点头，满朝文武还有哪一个会反对的呢？”
“哀家绝不同意。”顾太后将手中龙头拐杖轻轻地一掷，显然是下定了决心，“任何人都行，就他不行，这是哀家的底线。”
墨子良却也不再多争执，只道：“眼下玉兰关的战事还未传到白城，满朝文武也都不知晓，太后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。”
顾太后轻哼一声，起身而去。
顾昀也随之去了。
眼见墨子良一脸信誓旦旦，顾姝好奇地问：“这个宝亲王真的那么厉害？为何皇上非要他去不可呢？”
墨子良拉着顾姝往偏殿歇去，吃了口茶，方说：“六年前玉兰关一战，梁将军以两万抗击敌军四万多众，几乎全军覆没。关健时刻，王叔率领百名军士结成队阵，三进三出斩首敌军数千人，而这一百名军士，只数人轻伤。”
“我去！”顾姝一盏茶端到唇边，忍不住赞叹一句：“这一百人怕是拿了猪脚剧本吧？这都能活下来？”
“以百人斩杀数千人，仅仅是王叔经历的那些战场中微不足道的一场；他与先帝都是兵家鬼谋，有他们在的战争，每一场都是传奇，是奇迹。”墨子良的眼睛里，好似有星光在闪烁，“令敌人闻风丧胆，说的就是他们。”
顾姝叹了口气，“终于能理解太后为何会如此忌惮王叔了。这么一个兵家鬼才，不用说一支军队了，恐怕只需要二十人，就能控制整个皇城了。”
墨子良惊奇地看着她，缓和了好一会儿，才道：“先帝刚刚去世那会儿，满朝文武以顾太后非朕生母为由，不许她垂帘听政。百官从先帝灵柩前跪到了太清院，甚至有人在忘忧河投河明志。结果王叔出现了，一个人，在太清院门口一跪，只说了一句请太后垂帘听政的话，满朝文武鸦雀无声，再没有一个反对的。”
顾姝一口水含在口里，没来得及噎下去，惊得张大了嘴，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。
墨子良忙用帕子给她擦了，拍拍肩膀示意她淡定，“关于王叔的传奇事迹，可是罄竹难书，皇后若是喜欢听，朕抽空就给你讲。”
顾姝手动合上自己的嘴，勉强把自己的思绪给拽了回来，“这么一个活传奇，搁谁谁都又爱又恨，顾太后怎么能同意把兵权交给他呢？”
墨子良笑道：“这就需要靠皇后了。你不是邀请了各位诰命夫人、王侯夫人入宫来参加宴会吗？”
顾姝点头，“不错，我要告诉她们，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。不过这又和那位活传奇有什么关系？难道要靠这些人跑太清院去哭吗？”
墨子良道：“哭倒是不必了，你只需要将太后请到宴会上，让她们讲一讲自家宝贝儿子就行了。”
“这个倒是容易。”顾姝甩了个响指，痛快答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