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放心，”墨子良道：“朕已经和太后说了，收婷婉为义妹，准许她将来以公主之尊挑选驸马，风光大嫁。”
顾姝闻言愣愣地瞧着嘉囿皇帝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墨子良伸手在她额头敲了敲，“难道朕在你心中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？”
“臣妾赶着为太妃们立传呢。”顾姝匆匆搁下茶杯，选择遁走。
出乎帝后意料的事，对于尊玉太嫔为太后一事，顾太后竟然没反对？而且封婷婉为公主的事，她也默许了？
当人，疑惑归疑惑，事情既然提上了议程，就得按部就班地操办好。
只可怜了工部尚书陈大人，马不停蹄从江南赶回来，家里炕头还没躺热乎呢，为着修缮贞宁宫的事来回奔波。如今又为着故去的太妃的事儿，急急忙忙赶去皇陵勘察修碑。
正所谓死者为大，长幼有序。太妃之后，便轮到玉太嫔晋玉太后一事，虽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名，但一个嫔字和后字的差别，在地位上可是十万八千里。
颌宫原以为，皇帝会大肆兴办，结果碍着玉太后一向爱清静，连后妃们朝拜都免了，只是一纸明诏通告天下的事儿。
轮到淳贵人封妃，已经是十月初十的日子了。
皇帝高兴，着意大肆操办，在重央楼宴请颌宫妃嫔。诚然，即便是全来了，也没有几个，遑论万妃被禁足中，到场的也仅仅是帝后与两位常在，加上正主而已。
后宫妃嫔虽然不多，但北漠沁雅长期被万微澜压着一头，如今与她平起平坐，甚至超过她一截，哪有不高兴的？席间，她频频饮酒，不时已经面红脑涨，说话渐渐语无伦次。
墨子良便叫人送回北漠宫去。
正主一走，这宴会也就没什么意思，皇帝一句散了，两位常在也都各自回宫。帝后则别了轿辇，闲庭漫步般往鹤龄宫去。
正是月上柳梢头，人约黄昏后的时机。
小道清静，顾姝寻找着话题，“臣妾听闻，自从皇上说了要封淳妃后，她便总去斓桦宫。”
墨子良应道：“万微澜作威作福惯了，又干下了那许多见不得人的事，吃点苦头也是应当的。且让淳妃再得意些时日吧，等玉兰关部署完整，确定北漠人不敢来犯时，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。”
顾姝也就随口那么一说，毕竟北漠沁雅欺负的是万微澜，又没整到她头上去。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，但也绝非烂好人，万微澜做的那些事，说丝毫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。
“皇上是什么时候发现万微澜和万翔的事的？”站在一个古代女子的角度，顾姝还是挺同情万微澜的，也挺佩服她。冲到太清院为万翔求情，这件事干的虽然没脑子，但绝对算得上有情有义的典范了。
“一开始朕就知道了。”这些事，墨子良并不是很愿意提，毕竟关系到他作为皇帝和男人的尊严，“不过，只要二人闹得不是很过分，朕也懒怠管。”
顾姝叹了一声，都说帝王心海底针，果然不假。这皇帝在知道自己女人偷汉子后，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，继续和她打情骂俏，其心计之深由此可见。
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，“皇上又是何时发现臣妾装傻的事的？”
“新婚之夜。”墨子良随口答道，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就是竹先生的事，“皇后吃醉了酒，什么都招了。”
顾姝心里发狂，咬牙切齿。这个人，究竟要有多大的忍耐力，才能在眼看着自己装傻充楞的时候，憋住不笑的？
二人正走着，后头洪松忽然小跑着上前来，说：“皇上，皇后娘娘，适才蕊芳来报，说淳贵人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婷婉姑娘，也不知怎的就起了冲突，掌掴了婷婉姑娘，眼下已经被带去了福囍宫。”
帝后对视一眼，连忙往福囍宫赶去。
至宫门口，却见顾太后的轿辇停在外头，二人心下皆是一紧，不等通报便要入内。却被婷婉迎出来拦下，说：“两位太后在里头叙旧，不许任何人打扰，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回吧。”
“婷婉，”墨子良面露着急，“你是最清楚的，母后与顾太后之间恩怨太多，她们两个会出事的。还有淳妃……”
“淳妃娘娘已经被送回北漠宫，皇上放心，两位太后并未处罚她。”婷婉不动声色，“皇上既然知道两位太后是旧识，也该知道，她们之间自有其相处模式。比起和皇上相处的时间，玉太后更懂得如何与顾太后打交道。”
“皇上，婷婉姑娘说的有道理，不如咱们先回去吧，不要让两位太后担心。”顾姝劝慰道。
眼见婷婉面色坚决，墨子良也不好在福囍宫用强，只得道：“有什么事，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朕。”
二人正要走，婷婉忽的唤住顾姝：“奴婢有几句话，想要单独和皇后娘娘讲，不知娘娘可否赏个脸？”
顾姝便示意墨子良先回，尔后近前。待走得近些，她才看到婷婉半张玉面泛红，想起她被掌掴的事，忙问：“婷婉姑娘，你没事吧？”
婷婉闻言，回手轻轻抚了一下泛红的面颊，笑道：“淳妃娘娘虽然吃醉了，手劲倒是大得很，换了寻常人，只怕是受不起这一巴掌的。”
她这么随口一说后，便侧身往旁一让，“请皇后娘娘单独随奴婢来。”
顾姝便示意芸儿在外头候着，随着她进了宫去。二人从走廊一路往中庭去，到了一处厢房外，婷婉方停下来，示意顾姝从窗缝中往里头看。
顾姝倾身一看，却见屋子里顾太后当堂坐着，而玉太后则跪在她面前。“这……”
婷婉示意她噤声，将她轻轻拉出中庭，来到无人处，方叹说：“没有哪位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看到卑微的一面。这二十年来，玉太后在顾太后那处受尽了委屈折磨，全是为了皇上。她知道皇上为了她已经得罪了顾太后许多，更不忍心看着皇上再为她委曲求全。”
顾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婷婉继续道：“这些日子皇上朝夕都陪伴在福囍宫，玉太后十分开心，可她实在是撑不住了。每次皇上来福囍宫，她便要强撑着说话，微笑；可实际上，她连坐起身来，都在饱受病痛的折磨。”
“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呢？”顾姝不解，“太医院的莫大人医术甚好，他可以为玉太后缓解痛苦，甚至可以医治好她。”
“娘娘是极聪明的人，怎么会不明白奴婢的意思呢？”婷婉叹道：“皇上对玉太后越好，玉太后过的越是舒适，顾太后便越会不高兴，她不高兴了，便会对付皇上。”
“难道说，”顾姝有些不敢相信，“皇上将玉太后接到福囍宫来，实际上是害了她？”
“玉太后盼着能见皇上，也盼着皇上好。”眼见那头灯火熄了，婷婉面露急切之色，“不能让皇上知道玉太后所受的苦，娘娘，现在唯有你能劝阻皇上来福囍宫了。奴婢要去伺候玉太后了，娘娘自便吧。”
她说完，便走了。
因怕顾太后出来瞧见了，顾姝也当即便离去，带着芸儿一路疾走，回到鹤龄宫。刚要进殿，却听见殿中传来了一个女音，十分的熟悉，“明月山庄和玉桂坊相继出事，张掌柜为了掩护属下逃出来，已经丢了性命。”
她连忙示意芸儿放轻脚步，挪到门边，听到墨子良问：“知道是谁干的吗？”
“这天底下，敢对这两处下手的人，有胆量和势力的，还能有第二个人吗？”女子话中，分明带了些怨愤。
顾姝终于听出来了，这个声音，不就是明月山庄的庄主洪韵吗？
怎么回事？她怎么在这里？还称墨子良为主子？
明月山庄不是凤阁的地盘吗？
她正想着，忽然听见里头洪宝喝了一声：“谁在那里？”
还未来得及反应，已经被洪宝一把抓了过去。
屋子里，墨子良坐在案后，洪松立在一旁，洪韵跪在地上；看清被洪宝抓进来的人时，他们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。
洪宝更是立即往角落闪去，生怕自家主子哪根筋不对劲儿，突然找他晦气。
“呃……你们……”顾姝觉得这个场面很是尴尬，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缓解；她只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挠着头发，一脸假笑，“我好像，打扰到你们了。”
“确实有点，”墨子良点了点头，“不过不打紧。”他起身拉着顾姝同坐长榻上，才郑重其事地说：“如你所见，洪韵是洪松的干女儿，也是朕的人。”
顾姝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，“那明月山庄？”
“也是朕命人修建的，在外假借凤阁的名头，目的是为了祸水东引。”墨子良一副我合作我坦白我全招的态度，“姝儿，你还有什么问题，可以一次性问。”
顾姝看了看洪韵，再看看洪松，再瞅瞅洪宝，最后瞅着墨子良，“我能揍你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