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阶夜色清凉如水。明月山庄内灯火通明。
皇后骤然薨世的消息才刚刚传开，众人刚把自己扔进了恐慌之中，还没完全适应，结果皇后活过来了？
大悲接大喜，情绪波动太大，好些人当场晕菜。唯有知晓真相的七人组如常，只芸儿入戏太深，哭的双眼红肿，妆花声哑。
但不管怎么说，皇后没事，是天大的好事。
晃眼，月隐星沉，天边泛起鱼肚白，时间翻到了二十四日。
介于皇帝脚伤加重，而唐悦也需要修养，帝驾暂时歇在明月山庄，无回銮打算。
吃过早饭，墨子良便钻入侧殿去处理公事，顾姝无聊，带着芸儿三个在山庄内闲逛。
经由这件事，洪韵是被吓破了胆儿。也不管顾姝会不会发现什么，叫人恢复了各处的防卫机关，四处都是修建的‘工人’。
几人好不容易才行到一处无人的小花园。花圃里残菊傲霜，一片秋意。
一旁有小小的秋千架，顾姝抱着双手坐在上面，却是纹丝不动，“芸儿，以后我要是再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儿，你一定得把我拽住了往回拉。”
芸儿正拿鸡蛋揉着两核桃眼，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，整个面向看起来有些恐怖，“二小姐，你终于开窍了？”
顾姝叹了口气，“太后知道我装傻的事，我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糊弄了，肯定要在她和皇帝之间选择一个。”
实际上，她完全没有选择，除非放弃回到二十一世纪，但这是不可能的。
芸儿刚刚跳跃起来的心又被一盆冷水给浇的老老实实的，“太后怎么说也是二小姐的亲姑母，应该不至于这样吧。”
顾姝看看壮壮和小肆，显然这两人要比芸儿明白的多。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，老祖宗传下来的，纵然有些个别，但也绝对是主流了。而像顾婧这样以女子之身屹立于群山之巅的，她的心绝对要比男儿还要冷得多。
“首领，有件事我很奇怪。”壮壮双手环胸做疑惑状，“洪韵既然是凤阁的人，为何会对皇帝言听计从？而且，你有没有觉得，洪松、洪韵、洪宝，这三个名字，很像是一家人？”
“也许，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呢？”顾姝道：“更何况，如果她真的是皇帝的人，要想隐藏自己的身份，肯定会藏的更彻底，哪有人还会用家庭组合名？”
壮壮想了想，觉得有道理，点了点头，“也是。不过属下总觉得这个明月山庄很是奇怪，还是小心点好。”
顾姝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明月山庄，万般心思都在顾太后的身上，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亲侄女儿。要命应该还不至于，软禁？监视？还是打入冷宫？遣送回府？
这厢顾二小姐愁的双眉难展，那一厢，墨子良埋首案牍，神色也不甚好。
因是临时设置的办公屋子，各处并无陈设，只两张长案并排堆放着高高的公文；另有一张小案上放着茶点瓜果。
洪松进屋来添了新茶，又将窗畔线香换了一根，随后才禀说：“皇上，关于那个死去的小太监，已经查到，他生前曾经频繁往来于北漠宫。”
墨子良头也不抬地问：“淳贵人与这件事有关吗？”
洪松道：“这个就不得而知了。可以知道的是，那个小太监身上有些功夫，据娘娘说，当时那太监袖中藏匕首，几乎将他当成了刺客，因为皇上的呼喊，才没有深究的。”
默了片刻，墨子良道：“将他作为刺客定罪，传话回宫里，让他们留意与他有过接触的所有人。”
“是。”洪松应了声，退出门去，须臾又进来，说：“皇上，唐常在在外求见。”
握着朱笔的五指轻轻一滞，那朱砂墨便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。默了片刻，嘉囿皇帝才将朱笔搁在笔架上，合上公文放置一旁，“让她进来。”
洪松领命退出，不多时，唐悦便进内来。
一身鹅黄的衫子，头上戴着同色的羽毛饰物，许是因昨夜不曾睡好，脸色有些苍白，但眼神却仍旧犀利如刃。她进入殿中，迎着墨子良的目光孑然而站，毫不畏惧。
“朕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……”墨子良先开了口，却被唐悦打断。
“皇上应该很想这一天的到来才对。”唐悦目光倨傲，语气甚是冷漠，“从一开始，您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？经由昨夜的事，皇后失去了对太后的信任，只会牢牢地倚靠着皇上。”
听她这话，墨子良眉宇舒展开来，轻轻一笑：“唐姐姐一向很聪明，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说，什么不该说。有些话，可是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。”
面对皇帝的威胁，唐悦丝毫不退让，“皇上还要靠我回去给太后传话，您又怎么舍得杀我呢？”
墨子良饶有兴趣地将双手撑在桌上，十指交叉撑着下巴，“这么多年，唐姐姐和林姐姐相依为命，你们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，但绝不会看着对方去死。”
“皇上不会那样做的。”毕竟是伺候多年的人，唐悦对皇帝足够了解。
“你可别忘了，朕是皇帝，是太后一手带大的。”墨子良提醒着她。
“如果皇上的心够狠，也不会被太后压的死死的，毫无翻身之力。”唐悦却牵了牵嘴角，笑道：“皇上是太后一手带大的，却不是太后。太后可以为了天下，舍弃任何人，因为她站的足够高，心已经凉透了。皇上还没有到达太后的高度，你心里还有情有义，还不够冷。”
墨子良不得不承认，她说的是对的。
“就像皇上登基时，不愿我和林樱再监督你，也只是借着感恩的名义将我们收入后宫，而非随便寻个理由除掉。”唐悦高昂着头，好似胜利者面对自己的战俘，得意且嚣张，“您的情义，注定了您永远也斗不过太后。”
墨子良不愿与她扯这些虚无的东西，“你杀了那名小太监，知道他的来历吗？”
唐悦明显地怔了一下，随后便释然了。这么多年了，这个男人仍旧没变，他认定了的事情，谁也没法改变。
“不知道。”她有些不情愿应说：“但他要杀皇后是真的。”
墨子良沉吟片刻，端起茶抿了一口，问：“唐姐姐打算如何与太后说？”
唐悦冷笑道：“皇上以为，派洪宝监督着我，太后就不知道明月山庄的消息了吗？您在宫外发展自己势力的事，太后知道的一清二楚，只不过您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的，太后不曾放在心上。”
墨子良接着她的话道：“不曾放在心上，不代表她不会派人来监督。玉桂坊和明月山庄，应该有不少凤阁的人吧。”
唐悦耸了耸肩，意思不言而喻。
墨子良也耸了耸肩，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，来日方长，走着瞧吧。”
“皇上若没有别的事，臣妾告辞了。”唐悦明显不愿再多说。
墨子良清楚，她不愿开口，自己也逼问不出什么来，招了招手，示意她离去。自个儿在屋子里沉吟了半晌，方唤来洪松问：“皇后这半日在做什么？”
洪松赔着笑脸，说：“晨起各处逛了逛，在东角院荡了荡秋千。又在西角院扑了会儿蝴蝶，往后头池子挖了一筐藕，眼下正在厨房捣鼓吃的呢。”
想起傻子皇后曾经毁掉万微澜小厨房的事，墨子良摇了摇头，随后又觉得不对劲。“你说午饭由皇后负责？御厨都被赶出来了？”
他说着话，已经拿起一旁的拐杖，起身往外走去。一面走一面说：“她的厨艺你又不是不清楚，怎么就不盯着点？”
“可娘娘向老奴保证，让老奴放一百个心呐。”洪松喃喃着道：“娘娘该不至于骗老奴吧？”
“那傻子的话能信吗？”一想到午餐桌上很有可能是一块又一块烧焦的炭，墨子良的脚步迈的一次比一次快，“赶紧让洪宝去盯着点。”
生怕皇帝不小心摔了，洪松连忙上前一步扶着，回说：“皇上，洪宝正盯着唐常在呢。”
墨子良又问：“洪韵呢？”
洪松赔着笑脸：“洪韵正在监督各处机关重修呢。”
墨子良无语。
而另一边，明月山庄的厨房，一派乌烟瘴气。
“二小姐，这鸡蛋液要搅和到什么时候呀？”芸儿的哀嚎声。
“首领，这面粉应该揉好了吧？”小肆的询问声。
“宝贝儿，这烧火的事儿我是真干不来！”这是壮壮皮籁的声音，“要不然，我来给你捏捏肩膀吧。”
顾姝头上包着桃花帕子，身上系着粉色的围裙，左手拎着菜刀，右手拎着半块五花肉。视线慢悠悠地扫过三人，冷冷地道：“你们不想干也可以，咱们坐下来好好算算昨晚的账怎么样？”
“不，娘娘的吩咐就是我们前进的动力，任何事我们都会做到最好的。”三人立即异口同声，团结地抱团，“皇后娘娘宽宏大量，心宽体胖，一定不会与我们计较那些小事的！”
顾姝无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