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定人就在束竹阁，顾姝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，也有些担忧。“竹先生抓他们做什么？”
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。在下是个生意人，当然是有利可图，才会趋之若鹜。”墨子良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，“难道苏姑娘不是吗？”
“那么，竹先生这次要拿他们和谁做生意呢？”顾姝问。
墨子良长眉轻轻地一挑，“他们就是生意人，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？”
“以束竹阁的财力物力，那四人加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，恐怕还入不了竹先生的法眼吧？”顾姝一撩衣袂，靠坐在房梁上，歪头看着长身而立的人，“这四个人能够在白城四门封禁时逃脱出去，绝非牵扯进淮阳辣条死人事件那么简单。”
“依苏姑娘之见，我能拿他们与谁交易呢？”墨子良反问。他倒要看看，这个小脑袋瓜里，究竟装了多少奇思妙想。
“朝廷已经派了专员往淮阳调查，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，到那时候四人的罪名定下，便是朝廷钦犯，谁要是得到了他们，完全可以向朝廷邀功。”顾姝眯着眼望着半空皓月，侃侃而谈。
“当然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，就是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主子，在设法保住他们，亦或者是要杀了他们灭口。如今人在束竹阁，是生是死由竹先生说了算，这也是一笔很划得来的买卖。”
墨子良在她旁边坐下，偏头看着昏暗中那双明亮的眼，笑道：“苏姑娘盯上他们，又有什么目的呢？”
“最近缺银子，”顾姝坦坦荡荡毫无隐瞒，“准备逮着他们敲诈一笔，谁知道到嘴的肉被狼叼走了。”
而现在，这匹狼就坐在她身边。
墨子良并不介意自己做头狼，“那么苏姑娘认为，在下应该和谁做生意呢？”
顾姝想了想，问：“竹先生知道凤阁的阁主是谁吗？”
“这天下间，能称凤的，又有几人呢？”墨子良幽幽地道：“总不可能，是那个傻子皇后吧。”
顾姝无语。
转念一想，又觉得十分神奇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凤阁阁主是当今太后，顾家的女儿；而仅在凤阁与束竹阁之下的七杀堂，是当今皇后，顾家女儿。
“凤阁执掌黑白两道牛耳，到时候江湖朝堂两处追杀，恐怕束竹阁也未必招架的住。如此看来，竹先生似乎只有一个选项了。”顾姝道。
墨子良却是轻笑一声，“苏姑娘的意思是，这笔生意，只能和朝廷谈了？”
顾姝嘿嘿一笑，“或者，竹先生也能选择，将他们交给我。”
墨子良无语。说来说去，这个才是重点，“明知道他们是烫手山芋，苏姑娘还执意要他们，到底有何目的？”
顾姝转头看着她，满眼泛星星：“这些人的家产对竹先生来说是破铜烂铁，可对于缺银子的小女子而言，却是救命的稻草沙漠里的绿洲。”
虽然明知道她有夸大其词的成分，可墨子良还是忍不住自省：是皇后的月例银子太少了？还是他赏赐的太少了？为何贞宁宫上上下下都是一副穷酸模样？
“苏姑娘就没有别的收入来源？”他决定直击问题所在，虽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真情实感的答案。
但至少，顾姝表面装的很实诚，“小女子上有老下有小，时不时还做做公益接济穷人……”
墨子良懒得听她鬼扯，“说人话。”
顾姝叹道：“人艰不拆。”
墨子良更加无语，这又是那个国度的语言？
忽然，他目光瞥到楼下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，便示意顾姝去看。
顾姝瞧了一眼。那马车身子甚是普通，蓝色的账顶上连个绣样都没有，“怎么？”话一出口，她便知道了问题所在。因为马车上的人下来了，且还是一个她认识的人。
“兵部尚书万烈华，他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总之不是为了吃饭。”墨子良起身，示意她跟上自己，朝二楼的飞檐上去，“来时我看过了，兵马司总兵万翔也在这里。”
“上次这叔侄两个也是在这里碰面的。”顾姝记性不算差。“这次又要密谋什么事？”
“去听听不就知道了？”墨子良走到一处厢房外头，将瓦片掀开够两个人看的一条缝，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屋中的俊朗男子—万翔。
很快，外头传来了敲门声，万翔起身开了门，将万烈华迎了进来。
叔侄两个点了一桌的菜，坐下后却只喝茶。
“你这次行事也太莽撞了，万一被人发现了，你可就是万劫不复了！”万烈华开口便是一顿指责。
万翔微微垂首，说：“那掌柜的知道是我拿走了匕首，皇上又查到那处去了，我不得不兵行险着。叔父放心，那把剑侄儿已经销毁，无人知道它的存在。他们调查结果只会显示是凤阁的人所为，绝不会怀疑到我头上。”
万烈华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，喝了一口茶后，却又是十分忧虑浮上脸颊，“贵妃此次也太胡来了，怎么能指使人放火烧了贞宁宫呢？那皇后可是顾太后的亲侄女，若是被查出来，一旦那个女人发怒，咱们万家上下可都要遭殃的！”
“秋月已死，匕首的事再无对证，他们查不到的。更何况，如今梁家的人回朝，太后只会更加倚重我们万家，绝不会为了一个傻子皇后，而毁了她自己的掌权之路。”万翔却是信心十足，丝毫也不担心。
“梁载冰那个老匹夫，这个时候让他的儿子回来，搅乱了咱们与顾家的联姻。”万烈华是武人出身，声音本就粗犷，此刻刻意压低声音，更添几分沙哑，好似石子在地板上摩挲，入耳难听。
“若不然，等你娶了顾丽珠，咱们就能凭着这层关系与顾昀交好。顾太后对这个哥哥还算是在意的，只要控制了顾昀，不愁她不妥协。”
万翔起身给万烈华续了杯茶，神态轻松地道：“此路不通，咱们就选别的路。淮阳的事一出，那几条狗就坐不住了，跑到咱们万府门前摇尾乞怜。他们手上，还有好些朝中官员受贿的名单，拿捏住了他们，不愁朝中的人不倒戈向我们。”
墙角偷听到这里，顾姝与墨子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，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。
那几条狗，应该指的就是那几个商户的家主。
两人怎么都想不到，这几人手上，竟然还有如此惊天的秘密？
“屋顶有人……”忽然，万翔惊呼一声，一掌将桌上的宝剑震了起来，持剑便朝墨、顾二人袭来。
二人反应倒是极快，练满退开转身就跑。
那万翔动作却更快，破瓦而出，几步便追上前来，留住了走在后面的墨子良。
墨子良无奈，只得与他过了几招。只不过，他右臂尚未恢复全力，身上又有伤，不出三招便被万翔击中了腹部，倒飞而出。
顾姝原本跑在前头，见竹先生被留住，想着他身手应在万翔之上，便没打算返回帮忙。却突然见竹先生竟然败了，心下一惊，连忙折返过来，拦住万翔咄咄逼人的剑招，与他纠缠一处。
墨子良深知自己二人不是万翔的对手，不等起身，便从怀中取了一支鸣笛，吹奏了几声。随后便纵身加入了占据。
红灯高悬，夜色明朗，三条身影时而纠缠一处，时而分开。顾姝身手本不算上乘，而墨子良又有伤在身；万翔深知自己二人的对话若是被旁人听去，便只有死路一条，因此招招都是死手。
两个人合力打一个，却只能勉强打成平手。
不过，很快，又有一条黑影加入了战局，却是万烈华也持剑赶了上来。随着他的加入，墨子良与顾姝更显出了劣势，二人同时被打倒在飞檐上，险些摔了下去。
身后是三重飞檐，而前面，却是两柄泛着青光的冷剑，以及两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人。
“说，你们的目的是什么？”万翔将剑抵在顾姝的咽喉上，厉声逼问，“别逼我动刑。”
顾姝冷笑道：“听说万尚书头上戴了顶绿帽子，所以特意来看看，是否……”她话未说完，已经被万翔用剑柄在腹部击打了一下，痛的当时便说不出话来。
“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打你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？”万翔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。
看到顾姝被打，墨子良一口气血涌出口，咳了数声。他却强忍痛苦，嘲笑道：“你也就只配打女人了。”
万翔的视线果然落在了墨子良的身上，冷笑道：“怎么，想要英雄救美？我看你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，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，但狗熊和英雄还是有些差距的。”
“英雄和狗熊的差距我是不知道，不过，有些人自诩大丈夫，却只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，以此来……”
墨子良这话，很明显是戳中了万翔的心事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，已经被人一脚踹下了飞檐去。
看到竹先生掉下去的那一瞬间，顾姝的脑袋有片刻的死机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，伸手去拽住竹先生。
两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，在夜空中往下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