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莫大人为皇上复诊前，皇上哪儿也不能去。”顾姝正襟危坐，神色冷峻，“来人，传莫大人。”
墨子良瞪着顾姝，“皇后连朕的话都不听了？”
顾姝回过头，冲着他眨巴眨巴眼，无辜地道：“姝儿只是遵照医嘱行事。皇上身受重伤，万一在挪动的途中，加重了病情，臣妾可担不起这个责任。”
这话，说的很有道理，墨子良表示，大丈夫不和小女子计较。他将目光转向了老太监。
老太监不仅忠心耿耿，而且这么多年来，一直和他配合默契。而这一次，当接收到主子的视线、并且看懂了主子眼神寒意的洪松，低下了头，“皇上，您就听皇后娘娘一次吧。”
很好，叛变了。
墨子良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：等着秋后算账。
紧接着，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呆如木鸡的万微澜，心下有了主意，喜笑颜开地说：“皇后，朕想吃你煮的粥了。”
记忆，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，在万微澜的身后追逐着她，令她浑身都战栗起来。她看着顾姝，就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，一下子就跪倒在地，“皇上，小厨房正在施工，臣妾吃食都是从御膳房送来的。”
言下之意，您可别让这傻子进老娘的厨房了！
很好，集体叛变！
墨子良小孩子似的，拿手抠着床板，一脸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模样，“朕为什么要多事，去救一个傻子？朕若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砸死，现在就不会连一口粥都没得喝。”
顾姝搓了搓自己的臂膀，总觉得这仲秋时节，随时会大雪漫天。
“煮，臣妾去煮还不成吗？皇上想吃什么粥？”她认命地妥协。谁特喵受得了一个大美男撒娇？
墨子良立即笑的眉眼弯弯，一脸幸福满足，“海鲜，记得食材都要最新鲜的，不要御膳房冻库里的。而且，不能有一点腥味，朕闻着会吐。”
“闻不得腥味你吃什么海鲜粥？”顾姝听到了自己十指骨结响动的声音，这混账皇帝，分明是在借机为难她。
“朕堂堂九五之尊，纡尊降贵地救人……”墨子良开启撒娇模式。
顾姝妥协，冲着万微澜扬起最诚挚的笑容，“贵妃姐姐，接小厨房一用呗。本宫保证，这次绝对不会把你的小厨房弄坏了！”
万微澜欲哭无泪：我能说不吗？
顾姝一出门，便看到了莫怀恩，拉着他道：“莫大人，您可千万要给皇上仔细检查检查，尤其是这里……”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，“本宫总觉得，皇上醒来后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。”
莫怀恩道：“老臣遵命。”
“皇上，臣妾……”
“万贵妃也辛苦了，你下去歇着吧，朕这里有洪松便够了。”皇后一走，墨子良立即换了一副严峻的神情，好心地提醒道：“你还是去看着你的小厨房吧。”
万微澜本还十分震惊，听着最后一句话，连礼都顾不上行了，一溜烟儿地不见了。
殿中，只剩下了洪松与莫怀恩。
老大夫一把年纪，上前见了礼，才慢慢地将身上的药箱搁在一旁，替君王诊脉。他的脸色，越来越沉。
反而是墨子良满脸的轻松闲适，“朕只是一时不慎跌倒，皇后便小题大做，实在……”
“娘娘可不是小题大做。”很少有人敢打断皇帝的话，而莫怀恩更是几乎不可能，他既然打断了墨子良的话，说明现在的他，确实有点生气了，“皇上自小体弱，幸而有宝亲王带着习练武术，身体才慢慢强健起来。可相较于旁人，您的身体是还要弱些的。”
老大夫收了手，转身去捣鼓箱子，继续念叨：“自从皇上登基以来，服药的时间便比之前要提前了；而自从皇后娘娘入宫后，皇上浑身上下添了不少的伤。”
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殷红的小瓶子，递给洪松，嘱咐道：“臣加大了药效，实在忍不住时才能吃上一粒。”
洪松应声。
莫怀恩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鬼脸青花瓮来，从里头拿出几个小纸包，摊开在矮几上，“这是皇后娘娘随身携带的药，老臣检验过，这其中，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灵丹妙药，也有顷刻间便能要人性命的毒药。”
这一点，墨子良早就清楚。苏姑娘行走江湖，身上常备这些药，并不奇怪。
莫怀恩将其中一个牛油纸包给推出来，神色严峻地看着皇帝，“这种药，二十年前老臣曾经见过，在太清院的积房。”
“这不可能！”本就苍白的脸色，在那一瞬间，变得更加胜雪冰冷。墨子良盯着那小小的油纸包，松松搭在被上的双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，双唇都在打颤，“她才十六岁，二十年前，她还未出世！”
“老臣听说，这些东西，是皇后娘娘的亡母留下的。而护国公府的二小姐、左相夫人，可是极擅长医术的。”莫怀恩平静地阐述着事实,“而且，这样奇异诡谲的配方，一般人很难想得出来，便是老臣，也花费了将近十年的功夫，才弄清楚其中的成分。”
那些话云淡风轻地从他的嘴里说出，到了墨子良的耳中，却成了惊涛骇浪。
墨子良勉强定了定心神，“你的意思是，当年我母亲体内的毒，很有可能是出自梁颖之手？可梁颖那时早已嫁入顾府，而顾家和梁家是联姻；母亲的生死关系顾太后的荣宠，她应该不会蠢到向母妃下毒！”
莫怀恩将那些纸包又收回箱子里，独将那包牛油纸的留下，“这东西是剧毒，只要一接触到肌肤，便会钻入人体内，使中毒者身体的各项机能慢慢衰竭。”
他只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，只不过他的病人是昙国的皇帝，是主宰天下苍生命运的男人。他只需要将知道的实情如实相告，至于朝中那些阴谋阳谋，权力争斗，与他无甚关系。
“皇上，您今年才二十岁。”他看着床榻上年轻的君王，眸中有些许的不忍，“可您的身体，比你的年纪，看起来还要苍老十岁。”
墨子良笑了笑，“太后总说朕还是个孩子，您却说朕像个老头子！”
莫怀恩叹了一声，从箱子里又翻出一个小葫芦瓶，交给洪松，“这是从皇后娘娘的药里挑选出来的，是些强身健体的药，吃了对身体也算是有些好处。只是，是药三分毒，公公心里有数。”
洪松接了过来，笑着问了一句：“莫大人特意拿那些药去检查，是因为这小小的瓶子能稍微减轻娘娘的内疚呢，还是因为那包毒粉？”
他的问题，很大程度上，就是天子的问题。
莫怀恩笑了笑，“身为医者，对这世间一切能治病救人的东西，都会产生好奇心理。”
模棱两可的回答，反正不会出错，且看上位者，怎么理解了。
目送老医者佝偻身影出了月牙门，墨子良收回的视线落在那个油纸包上，沉吟良久，方道：“收起来吧，不要让皇后知道。”
洪松心领神会，将油纸包收了起来，低声说道：“皇上，若是能查到这毒物的来源，说不定能有解药。”
“朕知道。”墨子良疲倦地合上了双眼，“此事你不要管，朕会看着办。”
“是。”洪松应声。
日过正午，顾姝端着一碗白粥配一碟小咸菜来到殿中。
墨子良望着一碗白璧无瑕的浓稠液体，很是不满，“朕要的海鲜粥呢？”
顾姝道：“臣妾适才问过莫大人，说皇上在吃药，不宜食用海鲜。并且，您最近一直在服药，饮食应当尽量清淡，所以臣妾就重新煮了白粥。不过皇上放心，这白粥是用猪骨汤熬成的，对皇上的骨骼恢复有好处。”
墨子良觑着她，才不信她的鬼话连篇，“所以，这就是你偷懒、诓朕的理由？”
顾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，“臣妾冤枉，皇上明鉴，若是不信，有万贵妃作证。她正在外头吃着臣妾煮的海鲜粥呢。”
墨子良再次怀疑。他是见识过顾姝的厨艺的，简直是一念天堂，一念地狱。
洪松适时地将那个小瓶子奉上，笑说：“适才莫大人说，这药是从娘娘那些药中挑拣出来的，对皇上的伤有好处，三日一次。”
顾姝接了小瓶子，拧开瞧了瞧，自然是瞧不出什么来的。她笑道：“莫大人可真厉害。”
墨子良道：“真正厉害的，应该是制作这些药的人。”
顾姝点头，想了想，她并不知道做这些药的人是谁。毕竟，梁颖只是她在情急之下，芸儿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。当然，也不排除这些药都是她制的可能。
“之前就听说，这些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？”墨子良吃着白粥拌咸菜，随口问道：“没听你说起过她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？”
顾姝心里只翻白眼：梁颖什么样，我怎么知道？唯一见她的一次，是在梦里，且还是朦胧不清的梦。
不过，梁颖出身护国公府，却拥有七杀堂这样的杀手组织，这个女人的生平，定然是不简单的。而顾姝的脑海里，关于她的事件，倒还是有几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