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。”
为了不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，陆海宁只是象征性问一下。
他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书，没有抬头。
陆虎隆坐在床上吃小饼干，最爱吃的小饼干。
“爸爸，你不热情。”
陆虎隆很不高兴的。
“嗯？”陆海宁抬头，勾唇，“不说？不说我就走了。”
他知道陆虎隆是藏不住事的。
总有一天，他这“张先生”的身份，也要被陆虎隆说漏嘴。
“不要走嘛！”陆虎隆最怕突然没人理他了，“我告诉你个秘密哦。”
“什么。”
小孩子的秘密，多半都不是什么秘密。
但陆海宁出于尊重，还是认真听他说。
陆虎隆神神秘秘地从床上跳了下来，打开床头的柜子。
翻啊翻。
不一会儿，他从里头翻出一只小盒子。
是一只糖果盒，但有些年份了。
是十几年前，很流行的那种糖果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陆海宁眉头微蹙。
陆虎隆又跳回床上，扬了扬手里的盒子，小脸蛋上满是幸福。
“爸爸，我在柜子的小洞里发现的！都落灰了。”陆虎隆道，“这个盒子好漂亮，可是我打不开。”
陆虎隆摇了摇，靠近耳朵听着。
“里面好像有东西，爸爸，你说是不是宝藏？那种亮亮的宝藏？”
小孩子的脑子里充满了奇妙的小想法。
他一脸期待和幸福！
这肯定是个神奇的盒子！
“爸爸，你说里面会不会有神仙？就是那种能满足我三个愿望的神仙！”
陆海宁的目光落在盒子上。
“爸爸，你说有没有？要是有的话，那不能随随便便打开，要把愿望都想好了。”
陆虎隆很认真，真的思考了一下。
“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妈妈！”陆虎隆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，“其次是有好多玩具！”
“还剩下一个愿望……留给爸爸！”
陆虎隆讨好地看了陆海宁一眼。
毕竟，他还指望着老陆给他开盒子。
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打开，不然，他才不把这个小秘密告诉老陆。
陆海宁丢掉手里的书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。
走到陆虎隆面前，伸手拿过他的盒子。
这盒子，他很熟悉。
他刚把张雨欣捡回来的时候，张雨欣胆子小，不敢说话，不敢要东西，大眼睛里总是装着怯生生的害怕。
以至于，走到哪里都喜欢拽着他。
他只要不在家，她就怕。
那个时候在陆宅，她只认他，谁也不要。
他问过她，为什么害怕。
她说，害怕他突然不要她了，又把她赶出去。
给了希望后的失望，才是最让人绝望的。
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，他才逐渐让她相信，他不会不要她。
直到那时，张雨欣胆子才大了些。
这个糖果盒，是她早就看上了想要的，却一直不敢跟他开口。
他也早就发现她想要，但她不开口，他也不吭声。
后来，她终于鼓足了勇气，指着百货商店货架上的糖果盒，吞吞吐吐问他——
“我可以要这个吗？”
他二话不说，付了钱。
“你要任何，我都会给。”
他想告诉她，她可以跟他要任何东西，只要他有。
后来，张雨欣的胆子慢慢大了。
但尽管如此，她跟他要的，不过是一些小零食、小文具……
那条手链，是她要的最贵重的东西。
但，她已经还给了他。
前些日子他又强塞给她，可也从来没有见她戴过。
至于这个糖果盒，他以为她吃掉糖果后早就扔了，没想到……
再一次见到，十五年前遥远的回忆一下子涌起。
盒子已经生锈，但掩盖不住它的漂亮。
他记得，她曾经抱着糖果盒兴冲冲地跟他说：“上面画的是白雪公主，白雪公主在等她的白马王子。”
“爸爸！爸爸！”陆虎隆连喊几声。
老陆在想什么？
难道这个盒子……有秘密？
“嗯。”陆海宁收起回忆。
“爸爸，你帮我打开啊，里面有东西哎！你说，是不是神仙？”
陆海宁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，笑了。
“没有神仙。”
“那有什么？”
“什么都没有。”
说着，陆海宁把盒子占为己有。
“爸爸，你不能这样！这是我发现的盒子！你不可以拿走！”陆虎隆急了。
“这是在我家发现的，怎么就不是我的了？”
陆虎隆一下子无法反驳。
陆海宁轻轻摇了摇盒子，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他眉头蹙起，里面有东西？
没吃完的糖果？
“大坏蛋。”陆虎隆撅起嘴巴，“拿小宝宝的东西，也不害羞。”
“你都是我的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？嗯？”
陆虎隆一下子又无话可说。
真的好不要脸。
大坏蛋！
可是，可是，他真的好想知道里面有什么。
没办法，陆虎隆只好讨好地拉了拉陆海宁的衣袖。
“爸爸，爸爸，你让我看一眼里面有什么？好不好……”
陆虎隆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期待。
陆海宁没忍拒绝。
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，用力打开。
“哐”一声，一堆各种各样颜色的纸条映入眼帘。
五彩斑斓，十分漂亮。
“咦。”陆虎隆惊讶，托着腮，“这是什么？”
各种各样颜色的纸条，有短有长，有的还折成了星星的模样。
陆虎隆不认识太多字，好无奈。
难道也是跟他一样，写的都是小愿望？
那这个纸条，是谁写的？
老陆？
不可能，老陆不是这样的人。
陆海宁随手拿过一张，打开——
“上课没心情、写作业没心情、春游没心情，只有看到他，心情才会好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陆海宁心口一顿，指尖微颤。
“何管家说他有心上人，难过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今年生日，他依然没有给我送礼物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他又去伦敦见女朋友了，不要想他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晚上好冷，好黑。如果有一天他也不要我了，我该去哪里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爸爸！”陆虎隆又喊了一声，“上面写的什么？你念给我听嘛。”
陆海宁回过神，收起纸条，重新盖上盒子。
“爸爸，你不能这样！”陆虎隆抗议。
“不是说好东西要分享吗？”陆虎隆不乐意了。
盒子还是他先发现的呢，结果老陆据为己有了。
不乐意！非常不乐意！
小家伙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高兴，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了。
老陆这是耍无赖嘛！
陆海宁挑眉：“要我念给你听？”
“对，要念！”陆虎隆倔强地仰着小脸。
“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。”“书籍是进步的阶梯。”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。”
陆虎隆头疼，摇着脑袋：“不要听了！”
陆海宁勾唇：“不要听了？”
“不听不听了。”陆虎隆捂住耳朵。
“自己玩会，等会吃晚饭。”陆海宁想把盒子拿回房间。
“吃过晚饭是不是九九就来了？”小家伙一脸期待。
“嗯。”
陆海宁替他穿好衣服和鞋子，领着他下楼。
“张管家，带虎隆去花园走走。”
“是，陆爷。”
张管家领着陆虎隆出去了，陆海宁这才回书房。
重新将盒子打开，他的心也瞬间起起伏伏，犹如海浪，不止不息。
很显然，纸条里写的都是少女的小心思、小秘密、小心事。
五彩缤纷的纸条，装满了整个糖果盒。
有些字迹已经模糊，有些纸条已经泛黄，但，盒子里充满了糖果的甜味。
每一张纸条上都写有日期，每一张上面的句子都不长，更像是随手记录小点滴。
陆海宁把折叠的纸条拆开，将它们按时间顺序摆放。
最开始的那些，字体幼稚，但一笔一划很认真。
“这儿什么都是陌生的，但比原来的家温暖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我不喜欢跟别人说话，他除外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他们说我是他的小宠物，玩够了就要扔了。我不是宠物，不是宠物，不是……××年×月×日。”
陆海宁算了算，这些，都是她八九岁时写的。
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他说？
他何曾把她当过宠物？
这些乱嚼舌根的人。
“他们说我命好，是真的吗？我觉得，遇见他才是最好的吧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有人让我递情书给他，哼，被我扔了。不会被他发现吧？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我发现，他笑起来真好看啊！××年×月×日。”
“……”
陆海宁翻动着，少女的小心思在他的面前展露无遗。
所有的纸条上面都没有出现他的名字，但……他知道是他。
看着看着，他心里头情绪涌动。
最后一张是她十八岁那年写的——
“好难过，好难过，难受，以后不喜欢你了，哼。××年×月×日。”
他的眼前浮现出她的那张脸，喜怒哀乐，栩栩如生。
手上紧紧攥着最后一张纸条。
这日期是那天，他记得。
她嘻嘻哈哈地跑来问他：“陆爷，你觉得我怎么样？你娶我好不好？”
以为她又在不正经，他当即就回了句“不怎么样”。
陆海宁拳头抵着额头，将纸条搁在手心。
糖果盒安静地躺在桌上，盖子上的白雪公主已经模糊了，但那双眼睛依然灼灼有神，似乎满含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