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向东心里莫名的怒火，已经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，他的眼底，泛起了骇人的血丝，“曲绍安，我倒是从来不知道，你对林浅浅也有兴趣。”
“陆向东！”曲绍安冰冷地打断了陆向东的话。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方缜，脸色沉得可怕，想必刚才陆向东的那句话，是触碰到了他最不为人的某种禁忌了。
曲绍安皱紧了眉，“方缜，你先出去，我有话，要单独和陆向东谈。”
方缜没有动，他转头看像了陆向东。
陆向东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下来，他侧头看见方缜询问的脸色，冷笑出来，“你先出去。”
方缜迟疑了一下，退了出去。
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，他都是相信陆向东的，现在也是，只是，看着陆向东被轻而易举挑起来的怒意，方缜的眼底在坚定之外，多了一些隐秘的担忧。
曲绍安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，要是真的发生了冲突，陆氏集团，恐怕会陷入一个更巨大的危机。
只是，为什么曲绍安会突然对林浅浅那么感兴趣？
方缜皱紧了眉，没敢离开太远，只是站在了门口，不安地等待着里面的谈话结束。
时间在不安中，被无限拉长，蔓延。
方缜听见身后的房门打开的声音的时候，整个人都是一颤，然后迅速地转过身，一动不动地看着从房内走出来的曲绍安。
曲绍安的脸上有种奇怪的情绪，方缜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。
他飞快地看了曲绍安一眼之后，钻进了办公室里。
陆向东已经没有坐在椅子上，他站到了一旁高大的落地窗前，脚边是几根零散的烟头。
方缜眯起了眼，陆向东最近抽烟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。这种他曾经视为猛兽绝不沾惹的致瘾物品，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。
方缜看了他许久，陆向东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，只是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马路，一言不发。
一直到方缜都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，陆向东才转过了身来，面对着他，扔掉了手里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的烟头，低沉地开口，“安排一下时间，明天我去法院一趟。”
方缜微微皱起了眉，“你……要放过她？”
在方缜的记忆中，陆向东从来没有对谁心慈手软过。林浅浅的出现，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陆向东的那些习惯。
陆向东平静地道，“我不能让陆氏集团十几万人的生活，因为我，而出现莫大的灾难。”
方缜古怪地看着他。
这是借口。
方缜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。陆向东不是会为了别人考虑太多的人，更别提他口中的那所谓的十几万人了。
虽然方缜有想过，这样的结果，才是最好的，最理智，最成熟的。然而，当真的从陆向东这里得知的时候，他总觉得胸口闷闷的……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。
其实，他希望的陆向东，永远都是那种无法无天的样子，不用考虑太多。
更不用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。
方缜看着他，欲言又止。最后也只能是点点头，迅速地将他明天的日程安排全部空了出来。
他能做的，也许只有这样了。
第二天，方缜再见到陆向东的时候，已经是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了。
他在跟陆向东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之后，一路找到了他的家里。打开房门，听见里面电话响起的声音，方缜松了口气。转过弯，方缜大步朝着客厅走去。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，将客厅里面的一切都照得格外通彻。
地板上到处都是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仔细辨认的话，会发现更多的都是林浅浅的。她的玩偶，她的衣服，她的台灯，她的被子，她的日记本……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，都无辜地躺在地上，又可怜又孤独。
而罪魁祸首，就那样懒懒地缩在床边的沙发上，身边到处都是空掉的酒瓶，手里也拿了一瓶。看见方缜进来，他抬头瞥了一眼方缜，又迅速地低下头去，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。
方缜皱起了眉。
空气里漂浮的浓烈的酒味，让他有些反胃。
“陆少爷……”方缜犹豫着开口，他迅速地扫了一眼房间里面，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，按理来说，她应该是能够出来了，方缜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下唇，“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？”
“回来？”陆向东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。
他又抬起头来，一动不动地盯着方缜，手中的酒瓶，毫无预兆地扔到了方缜的身上。方缜下意识地一闪，酒瓶从他的耳边飞快地擦过，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，发出破碎的响声四分五裂地砸了下来。
陆向东挑起了眉，半晌，才静静地答道，“她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方缜睁大了眼。
陆向东又是低下头去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，他忽然对方缜笑了起来。“一起喝酒吗？”
方缜迟疑了一下，两个大男人醉在一起没有人收拾的局面不会很好看。
陆向东的嘴角抽了抽，像是在笑，又看不见丝毫笑意，“对了，忘了告诉你，陆筱西也会跟她一起走。”
方缜身子一颤，本能地侧过了身子，似乎是立刻就要离开的样子，但他的脑海里，又想起了那天在大雪里发生的一切，原本要离开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，他走到了陆向东的旁边，沉默地拿过了酒瓶，将酒灌进了嘴里。
外面的雪，无休无尽的下着。
不知道冬天，还有多久时间才能过去。
陆向东回过头来，看见了凌奉天正静静地看着自己。他停下了脚步，手放进了兜里，微微低着头，望着凌奉天，“现在去，还来得及。”
凌奉天怔了怔。
陆向东继续道，“明天可以给你一天假。”
凌奉天知道陆向东是在说什么，但他没有办法相信。许久，他叹了口气，朝着陆向东走了过去，“我回公司，前段时间的一些财务还没有整理清楚。你身边现在又没几个值得相信的人。”
陆向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再说什么。
雪夜里，两道身影高大的男人，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中。
很多时候，我们都是这样，永远也不知道，到底是什么时候，自己就错过了什么东西。像是乱了轨迹的列车，一步，一步，朝着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去，再也停不下来。
也许是因为要离开的原因，林浅浅拉着陆筱西出去喝到半夜才回来。
林浅浅的酒醒得最快，在前面开着车，陆筱西两只眼睛红亮亮的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，垂拉着头，坐在她旁边。
回家之后，折腾了一夜的两人也不管客厅里曲绍安阴沉的脸色，各自选了一间房间，滚到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。
柔软的床铺带着和冰凉的地板孑然不同的温度，很快让林浅浅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。梦里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那是她在医院大闹，差点被曾静一刀割破喉咙，但最后被陆向东救下来的的时候，她离开他，住进了陆筱西家里。
伤好的那天晚上，她将陆向东送给自己的项链还有自己写过的日记撞进了盒子，扔进了垃圾桶，一路走，一路告诉自己，一切都结束了。
晚上的时候，迷迷糊糊做梦间，恍惚中似乎是听见了陆向东在对自己说再见。
然后立刻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，掀开被子，滚下床，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从垃圾桶里，将自己扔掉的东西又全部翻了回来。那个时候，她抱着那些东西往回走的时候，又欣喜，又绝望。
总是觉得，也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，那些扔掉的东西，脏了的东西，捡起来，洗洗也就好了。
林浅浅在睡梦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，将头更深地埋进了白色的枕头中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这一次，是真的结束了。
林浅浅咬紧了唇，眉头皱了起来。耳边有电话响起的声音，在安静的清晨里，显得格外的突兀。林浅浅拧着眉听了半天，才反应过来，那是她自己的电话。不甘不愿地从睡梦中伸出手来，摸索到了床头的电话，看也不看地接了起来，“喂？”
电话那头，是一串意味深长的清脆的笑声，“林浅浅，有时间吗？”
林浅浅的身子，缓缓僵硬起来，身子仿佛是被人用力地戳了一下，顿时清醒过来，“孙静香？”
“是我，出来见一面吧，我在市中心的十字路转角的第一个咖啡厅等你。”
清脆而明亮的声音，带着熟悉的冷傲，终于让林浅浅彻底从梦里惊醒过来。
她和孙静香已经有许久未曾见面，似乎就是那次在办公室过后，她就逐渐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。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里，她在翻找陆向东的资料的时候，差点被孙静香碰见，林浅浅心里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了出来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她忽然察觉到，很多事情，和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。
虽然是早晨，但在弯曲小路尽头的咖啡厅依然是幽暗无比。林浅浅从落地窗外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孙静香。
林浅浅不由皱了皱眉，挺直了背，拍了拍自己的脸，不让自己看上去还有丝毫宿醉过后的倦意。
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，林浅浅径直在孙静香的对面坐了下来。
孙静香听到动静，抬起头来，静静地看着她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林浅浅不觉更加皱紧了眉。她忽然想起，这或许是自己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孙静香，努力想要窥视她现在过得到底怎么样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，想要去和孙静香相互比较。
“看见我，很难受？”孙静香的五官是那种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的精致，光是从外貌这一点来说，她倒是和周志泽一样。光是这样浅浅的笑着，都让人觉得心神荡漾。好在孙静香选的位置周围没有人，才避免了被人围观的尴尬。
林浅浅淡淡地垂下了眼帘，“以前是，现在，已经没必要了。”
“是么？”孙静香弯了弯唇，笑容看上去，又妩媚，又清纯，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综合在她脸上，却看不出来丝毫的违和感。她的手，惬意地搭在桌上的咖啡杯边沿，有一下，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。
无名指上，一枚硕大的戒指显得格外刺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