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浅浅趴在门口，望着里面皱着眉头的陆筱西，捂住了嘴，可沉重的呜咽还是冲破了防线，从她的指缝里滚落出来。
陆筱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，转过头来，看了一眼门口，正好见到了林浅浅满是泪水的脸，她弯起了嘴角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，似乎在告诉林浅浅，她没事。
林浅浅的眼泪滚落在了手上。
她怎么可能没事。即使她隔了那么远，都能看清楚陆筱西笑容里那丝力不从心的怠倦。
陆筱西醒来的消息传得很快，让林浅浅惊讶的是，第一个赶到的人竟然是曲绍安。
不过曲绍安并不是来找陆筱西的，他径直找到了林浅浅，将病房里面的林浅浅叫了出去，开门见山地问道，“最近陆向东公司传出了资料泄密的风声，那个泄密的人，是不是你？”
林浅浅微怔，没有料到曲绍安会问自己这个问题，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曲绍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意味深长地道，“林浅浅，你知不知道，陆向东可能因此坐牢？”
林浅浅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，她挺直了背，竭力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更加冷漠一些，“这是他应得的。”
陆向东接到凌奉天的电话的时候，已经是半夜四五点了。
凌奉天的声音虽然疲惫，但隐约还是藏了几分兴奋，这段时间，一直紧绷在他脑海里的某种东西，像是忽然断掉了一样，“你现在有时间吗？”
“嗯。”陆向东像是没有睡，很快就应了一声。
凌奉天微微皱起了眉，“那你现在到医院来一趟吧，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说完，不等陆向东多说，凌奉天就挂断了电话。
陆向东没有多久就到了医院。
他找到了凌奉天所说的病房，看见正躺在床上熟睡的陆筱西，表情闪过了一丝惊讶，凌奉天见他过来了，放轻了脚步，走到他的身边，对他指了指外面，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，不要吵到了陆筱西。
陆向东倒是没有多说，跟着凌奉天下了楼。
凌奉天在前面走了许久，才回过头来，站在树下，静静地看着陆向东，淡淡地道，“陆向东，你刚才还在想林浅浅的事情？”
陆向东呼吸微滞，他没有否认，也没有承认，神色有些疲惫。
似乎这段时间，疲惫这种东西，都不断地出现在他和他身边的好多人身上。
凌奉天叹了口气，“还记得林浅浅当初为了离开，不惜借故和曾静争吵，差点死在了曾静手里的事吗？”
陆向东皱起了眉，想来是不愿意多想。
凌奉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，“那一次，你救下了林浅浅，但自己却受了伤。那个时候，我曾经告诉过你，林浅浅她太聪明，也太偏激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很好驾驭的对象，我甚至劝你放弃她，重新找一个你能够控制的人。”
“凌奉天。”陆向东打断了凌奉天的话，他的指尖，触碰到了自己的掌心上那道难看的伤疤，有些奇怪的感觉，当时很痛，到了现在，却是不管怎么掐怎么拧，都感觉不到痛了，像是一次性就将他应该承受的疼痛都承受光了一般。
凌奉天微微抬起头来，头顶的灯光落进了他的眼里，让他的神情变得深邃起来，“你也是知道的，不是吗，那天你叫方缜给你那张光盘的时候，你就应该知道，林浅浅她这段时间跟在你身边，只是为了拿到那份资料。”
陆向东的脸色有些阴沉，“所以呢？”
“所以……所以之后她还能那么顺利的拿到资料，甚至得知密码，你还破天荒地开了一个什么周年庆，在那天又突然消失，救了跌进湖里的林浅浅，我想这都不是巧合，对吗，我可不可以猜测，这些都是你的苦肉计？你想要用这种方法，将林浅浅更加牢固地系在你身边。”凌奉天平静地将以前的许多事情都说了出来。
陆向东反而是平静下来，看着他，点了点头，“你很聪明。”
凌奉天在听到聪明两个字的时候，眉梢扬了一下，“但是你却没有想过，林浅浅当时为什么要拿那份资料？你以为她只是想要离开你，想要拿那份资料去威胁你，让你放她离开吗？陆向东，你认识的林浅浅，应该从来不会是这么无聊又无知的人吧，盗取那份资料的风险有多大，她不会不知道，但她宁愿冒着这样的风险都要去做，不可能仅仅是要离开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向东眯起了狭长眼，嘴角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，“她是为了报复我。”
凌奉天愣住了。
好半天，他才重新恢复了镇静，惊讶地问道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我做过的事，我自然是心里有数。”陆向东冷笑了一声，目光直直地望着凌奉天。
凌奉天的后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，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，惊恐地望着陆向东。
“这么说……你从一开始就知道……曲绍安的助理将事情告诉了林浅浅？”凌奉天觉得有些冷，他忽然发现，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。他一直都将他当做自己崇拜的人，追逐着他的步伐，为了他，尽心尽力。
但是现在，他终于知道，他能看见的陆向东，都不过是他留下的残影。
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努力了，终于站在他身边了，可其实，他还是在很高的地方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。
“是，什么都知道。”陆向东的手放进了包里，摸了半天，拿出了一根烟来，放在了嘴里，点燃。
凌奉天震惊地看着他。
他不是没有看见过陆向东点烟，但更多的时候，都是陆向东已经临近失控的边缘，才会点上一根烟，却也只是夹在手心里，看着它一点点地燃烧成灰烬，然后扔掉。
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陆向东将烟放在了嘴里。
白色的烟雾，围绕在陆向东的脸前。
沉默了许久，陆向东又烦躁地出了声，“你今天来，是不是想要告诉我，林浅浅是因为从小周那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，知道我欺骗了她，所以才要报复我？”
凌奉天在地上，动弹不得，许久，他近乎空白的大脑才缓慢的苏醒，只是惊讶的情绪依然是占据了他脑海里所有的空间。陆向东明明没有看着他，他却觉得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陆向东看了个透。
他艰难地点了点头，涩然地开口，“我还以为，你不知道。”
陆向东摇了摇头，利落的短发上面粘上了不少大雪，“那你有没有想过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，在陆筱西出事过后，她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？”
凌奉天的手颤抖了一下，失神地看着陆向东手里的烟灰落在了雪地里，染湿，丑陋地陷在了雪里。他颓然地看着陆向东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那件事……是你做的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陆向东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，再吐出了比刚才还要厚重的烟雾来。
凌奉天的脑袋里，无比清晰地出现了那天陆筱西抱着膝盖，不断颤抖着的身影，还要在周围，那一地的血迹。
隔了许久，他才摇了摇头，“不是你。”
陆向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。
凌奉天笑了出来，“虽然你这个人，的确是自私自利，又冷漠残忍，什么都做得出来，但是，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。”
陆向东不置可否地再次摇了摇头，“为什么这样说？”
凌奉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“蛇在咬农夫之前，农夫是不会伤到蛇的。更何况，陆筱西是你妹妹。”
陆向东将手里的烟头扔在了雪地里，踩了上去，用脚碾碎，“连你也知道的事情……”
陆向东的话没有说话，却没有再说了。
凌奉天看着他，总觉得陆向东的语气里，弥漫着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悲伤，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，不然怎么会在陆向东的身上看见这种矫情又懦弱的情绪。凌奉天皱紧了眉，“既然这样的话，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林浅浅要这样做？”
他先前准备要告诉陆向东的理由，却在陆向东的三言两语间推翻。
陆向东自嘲地笑了笑，“我也想知道。”
凌奉天皱着眉头看着陆向东，抿紧了唇，“那你既然知道林浅浅拿到资料之后，一定会有不少人都觊觎那份资料，为什么还任由她拿走？”
“她得到那份资料，心里自然才会更加安心。更何况，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。”陆向东面无表情地道。
凌奉天深吸了一口气，控制不住地低吼道，“但是陆筱西没有！”
陆向东看了凌奉天一眼，挑起了眉，“所以呢？。”
凌奉天的手握成了拳，“陆向东。”
陆向东抬起头来，下一刻，凌奉天的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下巴。陆向东没有丝毫反抗，整张脸都被凌奉天打得偏向了一边，渗出了细密的血丝，却只是皱起眉头，没有还手。
凌奉天打了之后，显然也是有些诧异，他看着自己的手，又看了看陆向东嘴角的血丝，没有反应过来。
陆向东擦了擦嘴角的血丝，微微仰起了下巴，看着凌奉天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，“没有下一次了。”
凌奉天咬紧了唇，渐渐由刚才在迷茫和惊讶变为了阴郁，“这一拳，是我替陆筱西打的。你欠她的，你一辈子都还不清。”
陆向东冷冷地看着她，表情有些扭曲，“如果她认为我欠了他，你可以把她带到我面前来，给她一把刀，捅上几刀也没有关系。但是，我不敢保证，我对她有像对你这么有耐心。”
凌奉天恨恨地放下了拳头。他看着陆向东这个样子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，甚至是……难受。这样奇怪的情绪让他说话也冷淡起来，“反正这样案子就算真的落到你头上，以你的本事，最多也只是坐几年牢而已。”